沈清辭離開落霞鎮(zhèn)的第二年,鳳鳴臺來了位新的駐場畫師,叫溫硯。
他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背著畫板走南闖北,專畫古建里的精怪傳說。聽說鳳鳴臺的故事后,特意趕來,租了戲臺旁一間廢棄的廂房,整日對著戲臺寫生。
溫硯第一次覺得不對勁,是在畫后臺的那面化妝鏡時。鏡面上總像蒙著層薄霧,無論擦得多干凈,落筆時總能畫出個模糊的人影——穿水紅色戲服的女子,正對著鏡子抿唇,嘴角似乎沾著點胭脂,紅得像血。
“溫先生,這鏡子邪性得很?!贝驋邞蚺_的張嬸提著掃帚經(jīng)過,壓低聲音說,“前陣子有個游客對著鏡子拍照,照片洗出來,鏡里多了只搭在肩膀上的手,嚇得連夜就走了?!?/p>
溫硯笑了笑,沒放在心上。他不信鬼神,只當(dāng)是光線作祟。直到那天傍晚,他留在后臺修改畫稿,忽然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翻動衣箱。
戲臺的角落堆著些修復(fù)好的舊戲衣,用防塵布蓋著。溫硯走過去掀開布,心臟猛地一縮——一件月白色的褶子裙掉在地上,裙擺上繡著的蘭草圖案,不知何時被染上了幾點暗紅,像是新鮮的血跡。
更詭異的是,衣箱里多出了件他從未見過的戲衣。深紫色的蟒袍,金線繡的龍紋張牙舞爪,袍角卻有個破洞,邊緣凝結(jié)著黑褐色的污漬,湊近了聞,能聞到股淡淡的鐵銹味。
溫硯拿起蟒袍,指尖觸到破洞處時,突然一陣刺痛。他低頭看去,指腹被劃破了,血珠滴在龍紋的眼睛上,竟像活過來似的,在布料上暈開一小片。
當(dāng)晚,溫硯做了個噩夢。夢里,他穿著那件紫蟒袍站在鳳鳴臺前臺,臺下黑壓壓的全是人,卻沒有一點聲音。他想開口唱戲,喉嚨里卻發(fā)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xiong口被什么東西刺穿,鮮血染紅了蟒袍,和那破洞處的污漬融為一體。
驚醒時,窗外正下著雨。溫硯摸了摸xiong口,那里竟真的有些發(fā)悶。他打開燈,發(fā)現(xiàn)白天劃破的指腹已經(jīng)愈合,但那滴落在蟒袍上的血珠,卻消失不見了。
第二天,溫硯拿著紫蟒袍去找周老先生。老人看到蟒袍時,臉色驟變,手抖得幾乎握不住茶杯:“這是……趙老板的戲衣!”
趙老板是民國時期的紅生,以演關(guān)公聞名,最常穿的就是這件紫蟒袍。周老先生翻出張泛黃的海報,上面的趙老板威風(fēng)凜凜,正是穿著這件蟒袍,手持青龍偃月刀。
“趙老板的嗓子是真好,可惜心術(shù)不正,”周老先生嘆了口氣,“他為了搶蘇艷秋的戲班,用了不少陰招。后來蘇艷秋出事,有人說是他指使人干的。民國二十七年,他在鳳鳴臺演《走麥城》,唱到‘玉泉山顯圣’那段時,突然倒在臺上,七竅流血,當(dāng)場就沒氣了?!?/p>
臺下的觀眾嚇得四散奔逃,等再回來時,只看到那件紫蟒袍扔在臺上,xiong口處有個破洞,像是被利器刺穿的。有人說,是關(guān)公顯靈,懲罰他心術(shù)不正;也有人說,是蘇艷秋的冤魂索命。
“他死那天,蟒袍上的龍紋眼睛是紅的,”周老先生的聲音有些發(fā)顫,“跟你這件一模一樣?!?/p>
溫硯的后背一陣發(fā)涼。他想起夢里的場景,難道趙老板不是暴病而亡,而是被人謀害的?
調(diào)查趙老板的死因,比想象中更困難。他為人刻薄,仇家眾多,當(dāng)年的卷宗語焉不詳,只寫著“突發(fā)急病”。溫硯決定從那件紫蟒袍入手,他仔細檢查了破洞處,發(fā)現(xiàn)邊緣有被火燒過的痕跡,不像是利器刺穿的。
“難道是……”溫硯突然想起什么,他用小刀輕輕刮了刮破洞周圍的布料,刮下來一些黑色的粉末。
他把粉末送去化驗,結(jié)果顯示,里面含有大量的
arsenic(砒霜),還混著些硫磺的成分。
“是被毒死的,”溫硯拿著化驗報告找到周老先生,“而且是先下毒,再用火燒破洞,偽裝成被刺殺的樣子?!?/p>
誰會害趙老板?溫硯想起趙老板和蘇艷秋的恩怨,難道是蘇艷秋的戲迷報復(fù)?可蘇艷秋已經(jīng)死了一年了。
就在這時,沈清辭從新加坡回來了。她聽說溫硯的發(fā)現(xiàn)后,拿出外婆沈玉茹的日記,翻到其中一頁:“民國二十七年,趙賊登臺,后臺見一黑影,持藥粉入其茶。觀其穿蟒袍倒臺,知是報應(yīng),然心有戚戚,終是一條人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