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的雨總帶著咸腥氣,像浸透了海水的裹尸布,將里亞托橋附近的老巷纏得密不透風。伊娃拖著行李箱站在“金頭藥鋪”門口時,黃銅招牌上的蛇形圖騰正滴著水——蛇身纏繞著高腳杯,鱗片在昏黃路燈下泛著冷光,這是歐洲藥店的古老標志,卻在此刻透著說不出的陰森。玻璃門上貼著泛黃的招聘啟事:“夜班藥劑師,月薪三千歐,包食宿,無需執(zhí)業(yè)證,僅接待午夜客人”。作為剛被醫(yī)學院開除的學生,伊娃沒資格挑剔,哪怕啟事下方用暗紅墨水寫著一行小字:“違背規(guī)則者,將成為藥劑的一部分”。
推開店門的瞬間,風鈴發(fā)出刺耳的吱呀聲,像是生銹的骨骼在摩擦??諝庵谢祀s著草藥、琥珀和腐朽的氣息,柜臺后排列著數(shù)百個玻璃藥罐,罐身上用拉丁文標注著古怪的藥名,其中一個貼著“毒蛇粉”的罐子,里面似乎有東西在蠕動。里間轉出一個穿黑色長袍的老婦人,銀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左眼戴著單片眼鏡,鏡片后的瞳孔呈詭異的豎瞳,像蛇眼般冰冷?!拔沂乾?shù)贍栠_,藥鋪的主人。”她的聲音沙啞如枯葉摩擦,“記住三條規(guī)則:第一,客人進門先遞銀質體溫計,體溫低于36c者,只取柜臺上的藍色藥盒;第二,后院的金頭雕像旁有個上鎖的藥柜,無論誰要‘萬靈膏’,都絕不能打開;第三,凌晨三點整必須關門,哪怕客人的錢還沒付完?!?/p>
伊娃的住處被安排在藥鋪二樓,房間正對著后院。深夜,她總能聽到樓下傳來研磨草藥的沙沙聲,偶爾夾雜著低沉的吟誦,像是某種古老的咒語。窗外的金頭雕像在月光下格外猙獰——那是個純金打造的人頭,據(jù)說這里曾是威尼斯最著名的藥鋪“金頭藥鋪”的舊址,三百年前以煉制能治百病的“萬靈膏”聞名歐洲,配方里包含毒蛇粉、鴉片甚至獨角鯨牙粉末,直到二十世紀才被禁止。更讓她不安的是,床頭柜上放著一本皮革封面的日志,首頁寫著:“每粒藥劑都需執(zhí)念為引,每筆交易都需代價交換”。
第一晚當班,伊娃換上瑪?shù)贍栠_給的灰色長袍,指尖剛觸到柜臺,墻上的掛鐘就指向了午夜十二點。玻璃門自動滑開,走進來一個穿十八世紀貴族服飾的男人,臉色蒼白得像宣紙,嘴唇卻紅得詭異。他沒有穿鞋,赤腳踩在地板上,留下濕漉漉的痕跡,空氣中瞬間彌漫開運河水的腐味?!斑f體溫計?!彼穆曇艉翢o溫度,像從水底傳來。
伊娃顫抖著拿起柜臺上的銀質體溫計,男人握住的瞬間,水銀柱飛速下降,最終停在32c。按照規(guī)則,她從柜臺下拿出藍色藥盒,里面裝著黑色膏狀藥劑,散發(fā)著淡淡的杏仁味。“這是‘止水膏’,能讓你不再被水淹的痛苦糾纏?!爆?shù)贍栠_的聲音從里間傳來,“但記住,使用三次后,你會成為運河的一部分?!蹦腥藳]有回應,放下一枚古威尼斯金幣,轉身時身影穿過玻璃門,如同融入水中,濕漉漉的痕跡也隨之消失。
伊娃癱坐在椅子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shù)贍栠_從里間走出,撿起金幣放進一個銅罐,罐子里裝滿了類似的金幣,碰撞聲清脆卻透著詭異?!皠e多問,做好你的事?!崩蠇D人的豎瞳閃過一絲幽光,“在這里,好奇是最致命的毒藥?!?/p>
接下來的幾天,伊娃每晚都會接待詭異的客人。穿修女服的女人,裙擺沾滿暗紅色污漬,體溫只有31c,要了“緘默散”,說總聽到懺悔室里有孩童的哭聲;戴三角帽的水手,渾身覆蓋著綠色水藻,體溫29c,買了“避鯊油”,聲稱被自己拋棄的同伴在海底呼喚他;穿校服的女孩,臉色青紫,脖頸處有勒痕,體溫30c,拿走了“安眠糖”,說永遠睡不醒就不會再被欺負。
每接待一位客人,伊娃就覺得身體愈發(fā)沉重,白天睡覺時總會做噩夢——夢見自己被無數(shù)冰冷的手拉扯,沉入漆黑的運河,耳邊全是細碎的低語。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指甲縫里開始滲出黑色的粉末,和“止水膏”的顏色一模一樣。更可怕的是,她總能在午夜時分聽到后院傳來挖掘聲,金頭雕像的眼睛似乎總在盯著她,像是在催促著什么。
第七晚,藥鋪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穿黑色風衣,袖口別著記者證,臉色雖蒼白,但體溫顯示36。5c。“我是馬可,《威尼斯晚報》的記者?!蹦腥寺曇舻统?,“我要‘萬靈膏’,我知道你們藏在后院?!?/p>
伊娃心頭一緊,想起瑪?shù)贍栠_的規(guī)則,連忙搖頭:“沒有這種藥,你走吧。”
馬可突然上前一步,雙手撐在柜臺上,眼中滿是急切:“我女兒得了罕見病,醫(yī)生說沒救了!三百年前,這家藥鋪的‘萬靈膏’能治百病,我查到資料,最后一任店主在1867年被發(fā)現(xiàn)用活人做實驗,埋在后院的骸骨里,有一半是孕婦和孩童!”他從背包里掏出一疊泛黃的報紙,頭條標題觸目驚心:“金頭藥鋪的恐怖秘密:萬靈膏竟是用執(zhí)念煉制的人肉膏”。
伊娃的腦袋嗡的一聲,日志里的句子突然浮現(xiàn):“每粒藥劑都需執(zhí)念為引”。她想起那些客人的詭異狀態(tài),想起指甲縫里的黑色粉末,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就在這時,瑪?shù)贍栠_手持一把青銅匕首從里間走出,豎瞳里滿是殺意:“既然你知道得太多,就留下來當新的藥引吧?!?/p>
馬可早有準備,從風衣里掏出一把桃木劍,劍身刻滿符文:“我找了你三年!我妻子就是這家藥鋪的前藥劑師,她發(fā)現(xiàn)了你的秘密,被你煉成了‘萬靈膏’!”
桃木劍揮動的瞬間,藥鋪里的玻璃藥罐紛紛炸裂,黑色藥粉彌漫開來,化作無數(shù)張扭曲的人臉?,?shù)贍栠_發(fā)出尖銳的嘶鳴,身形突然扭曲,皮膚裂開,露出底下覆蓋著鱗片的軀體,原本的手臂變成了蛇尾,與招牌上的圖騰一模一樣?!叭倌昵?,我就是用自己的執(zhí)念煉成了第一爐萬靈膏,獲得了永生!”她的聲音變得尖利刺耳,“這些年,我收集冤魂的執(zhí)念,就是為了維持永生!”
蛇尾橫掃,柜臺瞬間被劈成兩半。伊娃躲閃不及,被掃中肩膀,劇痛傳來的同時,她看到自己的皮膚開始出現(xiàn)鱗片?!翱?!后院的金頭雕像下有個暗格,里面有克制她的草藥!”馬可大喊著,桃木劍刺入瑪?shù)贍栠_的身體,濺出綠色的血液,散發(fā)著腐臭。
伊娃強忍疼痛沖向后院,金頭雕像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紅光。她按照馬可的提示,搬開雕像,果然發(fā)現(xiàn)一個暗格,里面放著一包紫色草藥和一本古老的藥典。藥典上記載著“萬靈膏”的真相:這種號稱能治百病的藥劑,實則是用冤魂的執(zhí)念混合活人血肉煉制而成,煉制者需獻祭自身靈魂,獲得永生但會變成半人半蛇的怪物,而服用者會逐漸被執(zhí)念吞噬,最終成為新的藥引。
“快把草藥點燃!”馬可的聲音帶著痛苦,他已被瑪?shù)贍栠_的蛇尾纏住,臉色發(fā)紫。伊娃立刻掏出打火機,點燃紫色草藥,一股清香彌漫開來,瑪?shù)贍栠_發(fā)出凄厲的慘叫,鱗片開始脫落,身體逐漸萎縮?!安?!我的永生!”老婦人的嘶吼聲越來越小,最終化作一灘綠色的黏液,滲入泥土。
馬可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永遠報不了仇?!彼嬖V伊娃,自己的妻子莉娜三年前來到這家藥鋪工作,發(fā)現(xiàn)瑪?shù)贍栠_的秘密后試圖報警,卻被抓住煉成了“萬靈膏”。這些年,馬可一直在追查線索,終于找到了當年記載藥鋪秘密的文獻,得知只有用后院暗格中的“破邪草”才能殺死瑪?shù)贍栠_。
伊娃看著手中的藥典,渾身冰涼。她終于明白那些客人的遭遇:穿貴族服飾的男人是三百年前投河自盡的商人,穿修女服的女人是被誣陷殺害孩童的修女,戴三角帽的水手是拋棄同伴的懦夫,他們的執(zhí)念被瑪?shù)贍栠_收集,煉制成為滿足他人欲望的藥劑,而他們自己則永遠被困在痛苦的循環(huán)中。
凌晨兩點五十分,藥鋪里的詭異氣息漸漸消散,玻璃藥罐的碎片上,黑色藥粉慢慢化作灰燼。馬可扶著伊娃站起來:“我們得在天亮前離開,這里的秘密不能讓更多人知道?!?/p>
伊娃點點頭,回頭看了一眼藥鋪,柜臺后的藍色藥盒已經(jīng)消失,只有那個銅罐里的金幣還在閃爍著幽光。她突然想起瑪?shù)贍栠_說過的話,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臂,鱗片正在慢慢消退,但指甲縫里的黑色粉末卻怎么也洗不掉。
離開老巷時,天開始蒙蒙亮,雨已經(jīng)停了。馬可遞給伊娃一張名片:“如果你需要幫助,隨時聯(lián)系我。”伊娃接過名片,發(fā)現(xiàn)背面寫著一行字:“執(zhí)念如毒,解藥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