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沈硯心頭一緊。報道里說有個幸存者,可羅老漢明明說七個人全沒了。他接著翻找后續(xù)報道,卻發(fā)現(xiàn)再也沒有相關(guān)記載,仿佛那個幸存者憑空消失了。
傍晚回到客棧,沈硯發(fā)現(xiàn)房門底下塞著個布包。打開一看,里面是個銅匣子,匣子里整整齊齊擺著六塊碎瓷片,還有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跡:“欠六人,渡千瓷,方得脫?!?/p>
就在這時,院外傳來竹篙點地的聲音。沈硯沖出去,見啞叔的烏篷船正停在岸邊的淺水區(qū),老頭蹲在船頭,手里把玩著塊瓷片。
“那些人還在船上?”沈硯鼓起勇氣問。
啞叔抬起頭,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被水嗆住。他打開銅匣子,里面的瓷片突然發(fā)出細碎的碰撞聲,又指了指河面,再抬手比出“十二”的手勢。
沈硯想起報道里的幸存者:“當年不是有個幸存者嗎?他怎么活下來的?”
啞叔的手頓了頓,從懷里掏出塊瓷片,上面刻著個模糊的“沈”字。他突然抓住沈硯的手腕,往他手背上按——沈硯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左手虎口處有塊月牙形的疤痕,正是瓷片劃出來的。
“是我?”沈硯驚得后退一步。
話沒說完,河水突然翻起黑浪,一只沾著水草的手伸出水面,抓住了船舷。沈硯嚇得后退半步,見個穿校服的男孩探出頭,臉憋得青紫,懷里抱著只破碎的瓷瓶:“林爺爺,帶我過河……我的梅瓶還沒賣……”
啞叔連忙撒了把黃紙:“小遠,再等等,還沒到時候。”
男孩的臉慢慢沉下去,水里傳來陣陣瓷器碎裂的聲響。沈硯這才發(fā)現(xiàn),男孩的腳是透明的,正浮在水面上。羅老漢不知何時站在岸邊,嘆了口氣:“他就是當年的幸存者,去年在河邊撈瓷片時淹死了?,F(xiàn)在,啞叔的船上又多了個要渡的人。”
船要走時,啞叔遞給沈硯一塊瓷片:“拿著這個,能擋災。記住,別在中元節(jié)晚上去渡口,那天河底的東西會出來挑替身?!?/p>
沈硯攥著瓷片,感覺它比手心還涼??粗鵀跖翊г陟F里,他突然想起小時候落水的模糊記憶,虎口的疤痕隱隱發(fā)燙。
距離中元節(jié)還有三天,沅水的水位突然漲了許多,渾濁的河水泛著詭異的暗黑色。沈硯發(fā)現(xiàn),夜里總能聽見河水拍岸的聲音,夾雜著模糊的瓷器碎裂聲,像有無數(shù)古董在水里碰撞。
客棧老板告訴他,這幾天已經(jīng)有兩個人在渡口附近失蹤了,都是收古董的商人?!袄先藗冋f,是河神在找替身。”老板的聲音發(fā)顫,“二十年前的遇難者里,有個穿紅衣的女人,是個瓷匠,怨氣最重,每年中元節(jié)都要抓個人下水?!?/p>
沈硯想起啞叔的話,心里越發(fā)不安。他去槐樹下燒紙,剛點燃紙錢,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仡^一看,是個穿紅衣的女人,背對著他站在河邊,長發(fā)垂到腰際,手里抱著個木匣。
“你也是來祭拜的?”沈硯試探著問。
女人緩緩轉(zhuǎn)過身,沈硯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臉是模糊的,像未上釉的瓷坯,只有嘴角掛著詭異的笑容:“我在等船。”
話音剛落,霧里傳來竹篙點水的聲音。啞叔的烏篷船飄了過來,女人縱身一躍,跳上了船。沈硯看見船艙里坐滿了人影,正是他第一次坐船時見到的那些乘客,穿紅衣的女人坐在最中間,懷里的木匣慢慢滲出黑水。
“沈小子,快回去!”啞叔突然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別待在這里!”
沈硯剛要轉(zhuǎn)身,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手腕?;仡^一看,是個穿長衫的男人,胸口插著半截船槳,正是上次在船艙里見到的人:“還差一個,跟我們走吧,你的瓷片該歸位了。”
沈硯拼命掙扎,手里的瓷片突然發(fā)燙,男人的手瞬間縮了回去。他趁機跑回客棧,鎖上門,發(fā)現(xiàn)瓷片上竟沾著淡淡的黑煙,像是燒過的紙灰。
當天晚上,沈硯做了個噩夢。他夢見自己坐在烏篷船上,穿紅衣的女人湊到他面前,臉慢慢清晰起來,竟是他從未見過的母親年輕時的模樣。她懷里的木匣打開,里面是只完整的北宋定窯梅瓶,瓶身上卻嵌著他的臉?!案易?,水里能拼好所有瓷片。”女人的聲音帶著蠱惑。
沈硯猛地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的枕頭濕了一片,不是眼淚,而是帶著腥氣的河水。他掏出手機,想給父親打電話,卻發(fā)現(xiàn)屏幕上顯示著二十年前的日期——2000年9月12日,正是渡船傾覆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