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掐滅煙頭,儀表盤的綠光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晃了晃。凌晨三點,國道上除了他這輛“解放”牌卡車,連只飛蟲都看不見。車斗里拉著三十噸鋼材,沉甸甸的,壓得輪胎在柏油路上碾出輕微的呻吟。
“還有最后一百公里,跑完這趟就回家陪孫子。”他嘟囔著擰開保溫杯,熱氣模糊了擋風(fēng)玻璃外的夜色。這條路他跑了二十年,閉著眼睛都能摸到每一個彎道,可今晚總覺得哪兒不對勁。空氣里飄著股若有若無的腥甜,像生銹的鐵泡在血水里。
卡車剛過黑水嶺隧道,后斗突然傳來“哐當(dāng)”一聲巨響。老陳猛地踩剎車,車身在路面上滑出兩道焦黑的印記。他抄起駕駛室里的扳手,罵罵咧咧地下了車。后斗的篷布被撕開個大口子,幾根鋼材滾落在地,邊緣還沾著暗紅色的黏液。
“邪門了?!彼櫭既熹摬模种竸偱龅浇饘俦砻?,就被燙得縮回手。明明是深秋的夜,鋼材卻燙得像剛從煉鋼爐里撈出來。更嚇人的是,那些暗紅色黏液正順著鋼材往下滴,落在地上的瞬間就滲入泥土,沒留下半點痕跡。
老陳心里發(fā)毛,正想爬回駕駛室,眼角余光瞥見路邊的樹林里站著個黑影。那黑影很高,瘦得像根晾衣桿,穿著件洗得發(fā)白的藍(lán)布衫,遠(yuǎn)遠(yuǎn)看著像個老式道班工人。
“師傅,看見我家牛了嗎?”黑影突然開口,聲音尖細(xì)得像指甲刮玻璃。
老陳握緊扳手:“沒看見,你趕緊走,這里不安全。”
黑影慢慢從樹林里走出來,老陳這才看清它根本沒有臉,脖子上光溜溜的,只有個黑洞洞的窟窿,窟窿里還往外冒白氣。它的手也不對勁,手指又細(xì)又長,指甲縫里嵌著黑泥,每走一步,腳下就留下個帶血的腳印。
“我的牛丟了,它愛吃鋼材。”黑影說著抬起手,指向卡車后斗,“你看,它在那兒呢。”
老陳猛地回頭,后斗里的鋼材正在詭異地蠕動,原本銀白色的金屬表面浮現(xiàn)出密密麻麻的血管,篷布下傳來沉悶的咀嚼聲。他嚇得魂飛魄散,轉(zhuǎn)身就往駕駛室跑,卻被什么東西纏住了腳踝。低頭一看,是幾根暗紅色的肉筋從黑影的袖管里鉆出來,正死死勒著他的腿。
“它還沒吃飽?!焙谟暗牟弊涌吡飮姵霭嘴F,“你陪它吧。”
老陳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腿被肉筋勒得越來越細(xì),皮膚下的血管一根根爆裂開。他想喊救命,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慢慢拖向蠕動的鋼材堆。最后映入眼簾的,是黑影窟窿里那雙翻白的眼睛——那根本不是人的眼睛,而是牛眼。
第二天清晨,國道上只剩下一輛空卡車,后斗的篷布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路過的司機以為是拋錨的車,報了警。交警來的時候,只在駕駛室里發(fā)現(xiàn)半杯沒喝完的熱茶,和攤開在副駕駛座上的貨運單,收貨地址寫著:黑水縣火葬場。
半個月后,李建軍接了趟去黑水縣的活兒。他是個剛?cè)胄械哪贻p司機,聽說老陳失蹤的事后,心里有點打鼓,但老板說這趟運費翻倍,他咬咬牙還是接了。
“放心,老陳那是自己不小心,這條路我跑過十幾次,安全得很?!必浿魍趵习迮闹募绨虼虬保澳惆胍惯^黑水嶺的時候,要是看見路邊有穿藍(lán)布衫的攔車,千萬別停,那是附近的瘋子。”
李建軍點點頭,心里卻七上八下。他檢查了三遍車況,在駕駛室里放了把砍刀,還特意買了串桃木掛件掛在后視鏡上。傍晚時分,卡車駛上國道,夕陽把路面染成一片血紅。
半夜十二點,李建軍準(zhǔn)時抵達(dá)黑水嶺隧道。隧道口的路燈忽明忽暗,照得路面上的坑洼像一張張咧開的嘴。他打開遠(yuǎn)光燈,握緊方向盤,剛進隧道就聽見“咚咚”的響聲,像是有人在敲后斗的篷布。
“誰啊?”他壯著膽子喊了一聲,沒人應(yīng)答。響聲卻越來越密集,還夾雜著女人的哭聲。
李建軍頭皮發(fā)麻,踩油門想快點開出隧道??煽ㄜ囅癖会斣诹嗽兀还芩趺床扔烷T,車速就是提不起來。后視鏡里,后斗的篷布正在鼓起一個個包,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打滾。
突然,哭聲停了。隧道里變得死一般寂靜,連發(fā)動機的聲音都消失了。李建軍低頭看儀表盤,指針全都指向零,連油量都顯示為空——可他出發(fā)前剛加滿了油。
“咚咚咚。”這次是駕駛室的車門在響。
李建軍握緊砍刀,慢慢轉(zhuǎn)過頭。車窗上貼著張女人的臉,長發(fā)濕漉漉地貼在玻璃上,眼睛里淌著黑血。她的嘴一張一合,無聲地說著什么。
“滾開!”李建軍揮刀砍向車窗,刀刃卻穿了過去,砍在空處。女人的臉笑得扭曲起來,手指穿透玻璃,指甲在他胳膊上劃出三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