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著皺巴巴的百元鈔,推開“醉魂當鋪“的雕花木門時,銅鈴發(fā)出的聲響像是垂死之人的嗚咽。霉味混著濃烈的酒香撲面而來,柜臺后的老者戴著圓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渾濁如陳釀的黃酒。
“要當什么?“他擦拭著骨瓷酒杯,聲音沙啞得像砂紙磨過陶甕。我摸出兜里的結婚戒指,鉑金戒圈還帶著體溫:“當一晚宿醉,要最烈的酒?!半x婚協(xié)議書在褲袋里硌得大腿生疼,妻子出軌的畫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老者瞥了眼戒指,枯瘦的手指在柜臺下摸索,捧出個刻滿饕餮紋的青銅酒壺。壺嘴處凝結著暗紅污漬,像是干涸的血跡?!按司茊咀鞲∩M,喝下去能見到最想見的人。“他倒出琥珀色的液體,酒液表面浮著細小的金色光點,“但記住,雞鳴前必須醒來,否則“
不等他說完,我搶過酒杯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灼燒著喉嚨,世界開始旋轉。等我再睜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熟悉的小區(qū)樓下。夜空中掛著兩輪猩紅的月亮,照亮路面上蜿蜒的黑色痕跡——那是干涸的血跡,從單元門一直延伸到我們住的1703室。
電梯按鍵泛著詭異的綠光,數(shù)字鍵“7“上沾著半枚血指紋。當電梯門緩緩打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1703室傳來:“寶貝別怕,她很快就會消失。“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我顫抖著掏出鑰匙開門。
客廳一片狼藉,打翻的紅酒在地毯上暈染出妖冶的圖案。臥室門虛掩著,透過門縫,我看見另一個“我“正抱著我的妻子親吻。她脖頸處有三道抓痕,鮮血順著鎖骨流進睡衣領口。“這次的身體不錯,“妻子撫摸著“我“的臉,指甲突然變得漆黑尖銳,“比上一個祭品強多了?!?/p>
我驚恐地后退,撞翻了玄關的花瓶。屋內的兩人同時轉頭,他們的眼睛變成兩個血洞,黑洞深處伸出細小的觸手。“你來晚了。“妻子的聲音像是從xiong腔深處擠出來的,混合著令人作嘔的吞咽聲。我轉身狂奔,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門窗都被封死,墻壁上滲出黑色粘液。
“還記得結婚誓言嗎?“身后傳來爬行的聲響,“無論生老病死,都要永遠在一起“我摸到口袋里的手機,卻發(fā)現(xiàn)屏幕顯示的時間是19:47,而窗外的月亮依然猩紅如血。突然,整棟樓的燈光熄滅,黑暗中有什么東西纏住了我的腳踝。
等我再次清醒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醉魂當鋪“的紅木長椅上。老者正在擦拭青銅酒壺,壺嘴的污漬似乎更鮮艷了?!澳阋姷搅耸裁矗俊八^也不抬地問。我想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喉嚨里卡著個硬物——吐出來一看,竟是枚帶著血絲的臼齒。
“這酒能讓人直面最恐懼的真相,“老者將酒壺收進柜臺,“但有些人,寧愿永遠活在虛幻里。“他推來一面銅鏡,鏡中的我臉色慘白,脖頸處浮現(xiàn)出細小的裂紋,像是瓷器即將破碎的前兆。
離開當鋪時,天已經蒙蒙亮。我摸著口袋里的戒指,金屬表面刻著陌生的紋路。走到十字路口,手機突然響起陌生來電。接通后,只有急促的喘息聲,夾雜著鎖鏈拖拽的聲響?!熬染任摇拔⑷醯呐曌屛覝喩硌耗獭鞘俏移拮拥穆曇簟?/p>
當晚,我再次來到醉魂當鋪。老者似乎早有預料,慢悠悠地倒酒:“這次想換什么?“我掏出離婚協(xié)議書:“告訴我真相,還有救她的辦法。“酒液入喉的瞬間,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三個月前,我在加班回家的路上遭遇車禍。醒來時,我躺在醉魂當鋪的長椅上,老者說可以用靈魂換一次重生的機會。我答應了,卻沒想到代價是忘記一切,包括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而我的妻子,為了尋找我,也踏進了這個充滿陷阱的世界。
“每個在這買醉的人,都是當鋪的貨物,“老者揭開眼鏡,露出空洞的眼眶,“你們的靈魂,會被煉成酒液,供更強大的存在享用。“他的身體開始膨脹,皮膚裂開,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人臉——那些都是曾經的顧客。
我抓起青銅酒壺砸向老者,壺嘴的血跡突然活過來,化作無數(shù)細長的觸手纏住我的手臂。當鋪的墻壁開始扭曲,變成一個巨大的胃袋,不斷有新的客人推門而入,他們眼神空洞,機械地掏出隨身物品:“我要忘掉失戀的痛苦我想再見父親一面“。
千鈞一發(fā)之際,我咬破舌尖,將鮮血噴在酒壺上。觸手發(fā)出凄厲的慘叫,老者的身體開始崩解。在混亂中,我聽見妻子的呼救聲從胃袋深處傳來。我順著血跡往前跑,看見她被鎖在一個巨大的酒壇里,壇身刻滿和我戒指上相同的紋路。
當我用酒壺砸開酒壇的瞬間,整個當鋪開始坍塌。無數(shù)靈魂從墻壁中涌出,發(fā)出解脫的哭喊。我拉著妻子往外跑,身后傳來老者最后的怒吼:“你們逃不掉的!醉魂當鋪,永不會消失!“
沖出當鋪時,天已經大亮。街道上行人如常,仿佛昨夜的恐怖只是一場噩夢。但我知道,那扇雕花木門依然存在,等待著下一個被痛苦驅使的靈魂。而我和妻子的手上,都出現(xiàn)了青銅色的紋路——那是我們與醉魂當鋪永遠無法斬斷的聯(lián)系。
此后的日子里,每當夜幕降臨,我總能在城市的某個角落,瞥見那扇泛著幽光的木門。銅鈴的聲響若有若無,提醒著我:在欲望與痛苦交織的深淵里,永遠有人愿意用靈魂,換取一場虛幻的宿醉。
自逃離醉魂當鋪后,我和妻子的生活表面恢復平靜,可每到深夜,青銅紋路便在皮膚下隱隱發(fā)燙。妻子脖頸處的抓痕始終無法愈合,反而滲出淡金色的黏液,在月光下折射出詭異的虹彩。
某個暴雨夜,門鈴突兀響起。貓眼外空無一人,雨滴砸在防盜門上卻發(fā)出金屬碰撞的脆響。妻子突然捂住xiong口劇烈喘息,脖頸的抓痕如同活物般扭動,將她拽向玄關。我死死抱住她,卻聽見門外傳來老者沙啞的笑聲:“該履行契約了。”
地板開始龜裂,無數(shù)細小的青銅鎖鏈破土而出,纏住我們的腳踝??蛷d的墻壁滲出墨綠色液體,逐漸浮現(xiàn)出醉魂當鋪的雕花木門。門緩緩打開,這次店內擠滿了身著古代服飾的顧客,他們捧著裝滿靈魂的玻璃瓶,正將泛著磷火的液體倒入青銅酒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