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44瘋娘（第1頁）

外婆去世那天，院子里擠滿了人。李秀英跪在靈前，面無表情地?zé)堝X，火星子偶爾濺到她手上，她也不躲不閃。

里屋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是外婆臨終前在跟鄰居趙嬸交代后事。聲音雖弱，卻字字清晰：

“秀英她。。。半年沒給我換新被褥了。。。冬天炭火也不夠暖。。。藥總是忘了買。。。”

門外站著的幾個親戚互相遞了個眼色，搖搖頭。李秀英像是沒聽見，繼續(xù)往火盆里添紙錢，跳動的火苗映著她毫無波瀾的臉。

十六歲的林小雨站在母親身后，手指絞著衣角。她想起上個月來看外婆時，老人抓著她的手說：“你媽心里苦，別怪她?！蹦菚r外婆的手已經(jīng)瘦得只剩一層皮包著骨頭。

葬禮上，幾個長輩拍拍李秀英的肩：“老太太是怕你太難過，才故意說這些不好聽的，這樣你就不至于太想她。”

李秀英點點頭，依舊沒什么表情。

然而葬禮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一切都變了。

清晨，林小雨被外面的吵鬧聲驚醒。她推開窗，看見母親跪在院門口，對著路過的鄰居王大叔咚咚磕頭。

“我有罪！我不孝！”母親頭發(fā)散亂，聲音嘶啞。

王大叔慌忙躲開：“秀英你這是干啥？快起來！”

李秀英卻突然跳起來，撿起地上的石子朝遠處一只野狗扔去，嘴里罵罵咧咧地追出老遠。鄰居們站在自家門口，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林小雨羞得滿臉通紅，砰地關(guān)上窗戶。

可奇怪的是，一回到自己家，關(guān)上門，母親就像換了個人似的，正常地和父親說著菜價漲了，東頭老李家兒子考上大學(xué)了之類的家常話。

“媽，你剛才為什么。。?！背燥垥r，小雨忍不住問。

李秀英淡淡瞥她一眼：“吃飯別說話。”

父親林建國低頭扒飯，一聲不吭。

小雨越發(fā)覺得，母親是在裝瘋。因為外婆臨終前的話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村子，連小賣部的老板娘看他們家的眼神都帶著鄙夷。更讓人難堪的是，奶奶家沒有一個人來參加葬禮——按照當(dāng)?shù)亓?xí)俗，親家去世是必須到場吊唁的。

小雨早就聽村里人說過，母親和奶奶簽過什么“活不養(yǎng)，死不葬”的協(xié)議，徹底斷了關(guān)系。如今外婆臨終的那些話，更讓母親成了全村人眼中的不孝女。

裝瘋，或許是她對抗流言蜚語的方式。小雨這么想著，對母親生出一絲厭惡。

有一天，小雨和母親去村口買鹽，迎面碰上幾個從地里回來的婦人。李秀英突然又撲通跪下，對著她們磕起頭來。

“我不是人！我該死！”

婦人們嚇了一跳，隨即掩嘴竊笑。

小雨又羞又氣，轉(zhuǎn)身就跑，把母親丟在原地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