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25章 磨刀（第2頁）

刀身在她手中漸漸顯露出原本的寒芒。每一次推拉，磨掉的不僅是銹跡和鈍口，更是她曾經(jīng)對這個家抱有的所有不切實際的溫順幻想。冰涼的刀身映出她低垂的臉，那雙眼睛里最后一點(diǎn)猶豫的火星徹底熄滅，只剩下一種深潭般的、近乎冷酷的平靜。磨刀石上渾濁的銹水，蜿蜒流進(jìn)水槽的漩渦里，消失不見。她看著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嘴角極其緩慢地勾起一絲沒有溫度的弧度。妥協(xié)的盡頭，原來藏著這樣一把鋒利的刀。那點(diǎn)搖搖欲墜的夫妻情分，就在這“嚓嚓”的磨礪聲里，耗盡了最后一絲余溫。

幾天后的傍晚，空氣沉悶得讓人喘不過氣。陳靜剛把做好的三菜一湯端上桌，李桂芬挑剔的目光就掃了過來。她夾起一筷子清炒菜心，剛放進(jìn)嘴里就“呸”的一聲吐了出來，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嫌惡：“咸得齁死人！放了多少鹽？成心不讓人吃是不是？鹽不用花錢買嗎？”聲音又尖又利，像一把鈍刀子割著人的神經(jīng)。

張維坐在旁邊，埋頭扒飯，仿佛碗里的米飯是全世界最值得研究的東西，對母親的發(fā)作充耳不聞。

李桂芬見兒子不吭聲，氣焰更盛，矛頭直指陳靜，唾沫星子在吊燈的光暈下清晰可見：“我兒子就愛聽我的！他從小到大，哪件事不是我安排得妥妥帖帖？要不是我……”

就是現(xiàn)在！

陳靜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像一道閃電。她手中的飯碗“砰”地一聲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碗碟嗡嗡作響，湯汁四濺。巨大的聲響打斷了李桂芬的叫囂，整個餐廳瞬間死寂一片，連窗外的蟬鳴都仿佛被嚇停了。張維驚愕地抬起頭，嘴巴微張，臉上血色褪盡。

“李桂芬！”陳靜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力，清晰地劈開凝滯的空氣，“你踩我第一腳，我當(dāng)你是長輩，忍了！你踩我第二腳，我看在張維面上，又忍了！你踩我第三腳，我還想著夫妻情分，再忍你一次！怎么？”她微微傾身，目光如兩道冰冷的探照燈，死死釘在李桂芬那張由驚愕迅速轉(zhuǎn)為憤怒的臉上，“你真當(dāng)我是泥捏的，沒一點(diǎn)火氣？真以為你那點(diǎn)齷齪心思，我看不透？”

她抬手，食指帶著凌厲的勁風(fēng)，幾乎戳到李桂芬的鼻尖：“事不過三！聽清楚了嗎？這是我家！我陳靜的地盤！再敢把腳伸過來，不管是你，還是你那個只會澆花的寶貝老伴兒，或者外面阿貓阿狗誰指使你來的——”她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磨出來的，帶著森然的寒氣，“我剁了它！”

最后三個字落下的瞬間，一股無形的、帶著血腥味的煞氣猛地從陳靜身上爆發(fā)出來，瞬間席卷了整個空間。李桂芬囂張的氣焰像是被狂風(fēng)卷走的紙灰，她臉上那精心維持的刻薄表情寸寸碎裂，只剩下被猛獸盯上般的巨大驚恐。她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后一縮，撞在椅背上，發(fā)出一聲刺耳的摩擦聲。她張著嘴，喉嚨里咯咯作響，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有那雙眼睛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種深切的、源自本能的恐懼。

旁邊的張維更是如遭雷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看看殺氣凜然的妻子，又看看驚恐失語的母親，像個徹底迷失在風(fēng)暴里的木偶，連呼吸都忘了。

陳靜不再看他們?nèi)魏稳?。她挺直脊背，像一桿標(biāo)槍，徑直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臥室。房門在她身后被用力關(guān)上，“嘭”的一聲巨響，如同最終的審判，將死寂和驚懼徹底關(guān)在了門外。

門內(nèi)，陳靜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胸膛劇烈起伏。外面一片死寂，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她緩緩滑坐到冰涼的地板上，從抽屜深處摸出一管口紅。鮮艷如血的顏色在昏暗的光線中觸目驚心。她擰開口紅，沒有照鏡子，只是憑著胸腔里那股燃燒未盡的決絕，俯身在地板上用力地、清晰地畫了一道筆直而濃烈的紅線。那道線橫亙在門口，像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無聲地宣告著主權(quán)與底線——此線以內(nèi)，是她陳靜的世界，寸土不讓。

客廳里，死寂持續(xù)了很久很久。李桂芬癱在椅子上，胸口劇烈起伏，眼神渙散，仿佛還沒從剛才那場風(fēng)暴般的威嚇中回過神。張維失魂落魄地坐在旁邊，眼神空洞地望著母親，又望望地上那道緊閉的、如同堡壘般的房門。那道門縫底下，隱約透出一點(diǎn)刺目的鮮紅。他像是被那紅色燙到，猛地瑟縮了一下，一種從未有過的、冰冷的陌生感，徹底淹沒了他。

過了好一會兒，李桂芬緩過神來，猛地一拍桌子，尖叫道：“反了她了！張維，你必須去給我教訓(xùn)她！”張維囁嚅著，“媽，靜靜她……她也是一時氣話?！崩罟鸱遗繄A睜，“你還是不是我兒子，我養(yǎng)你這么大，你就這么護(hù)著她？”張維被母親罵得低下頭，眼神里滿是無奈和糾結(jié)。

最終，他還是站起身，腳步遲緩地走向臥室。輕輕敲了敲門，“靜靜，開門，出來好好說?！蔽輧?nèi)沒有回應(yīng)，只有死一般的寂靜。張維又敲了敲，聲音帶著一絲哀求，“靜靜，別鬧了?！?/p>

突然，門“嘩啦”一聲打開，陳靜眼神冷漠地看著他，“說什么？說讓我繼續(xù)忍你媽欺負(fù)嗎？”張維張了張嘴，卻不知如何作答。這時，李桂芬在客廳里喊道：“張維，你要是治不了她，就別進(jìn)這個家門！”陳靜冷笑一聲，“你去選吧，是你媽，還是我?！睆埦S站在原地，汗水浸濕了后背

張維額頭上的汗大顆大顆滾落，他的目光在陳靜冷漠的臉上和客廳里母親憤怒的身影之間游移不定。突然，他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陳靜面前，雙手抱住她的腿，聲音帶著哭腔：“靜靜，別逼我了，我誰都不能失去啊?！?/p>

陳靜看著跪在腳下的張維，眼中滿是失望，她用力甩開張維的手，冷冷道：“起來吧，別跪著了，你這樣更讓我看不起?！边@時，李桂芬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指著陳靜罵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把我兒子害成這樣?！标愳o看著李桂芬，眼神堅定，“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今天這局面，你以為都是我的錯嗎？”張維跪在地上，左右為難，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突然，門鈴響了起來，眾人都愣住了，不知道這時候會是誰來。陳靜深吸一口氣，率先朝門口走去，準(zhǔn)備看看這突如其來的訪客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