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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5章 塵埃落定后（第1頁）

李蕓的手機在掌心震動著，屏幕上顯示著“蘇梅”的名字。她猶豫了一下，指尖懸在接聽鍵上方。距離那個天塌地陷的消息傳來，已經(jīng)過去快一個月了。

上個月，蘇梅的丈夫陳志強，在開車去鄰市談飼料生意的路上，被一輛失控的重型卡車迎頭撞上，當(dāng)場身亡。消息傳來時，李蕓只覺得一陣眩暈，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她認(rèn)識多年的朋友，就這么突然化作了冰冷的訃告。

深吸一口氣，李蕓按下了接聽鍵，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關(guān)切：“喂，梅子？是我，李蕓。你……最近怎么樣？”電話那頭是短暫的沉默，隨即傳來蘇梅沙啞、疲憊得仿佛被砂紙磨過的聲音：“蕓姐啊……還能怎么樣？熬著唄?！?/p>

“事情……處理得怎么樣了？志強他……”李蕓小心翼翼地問，生怕觸碰了那尚未結(jié)痂的傷口。

“人……已經(jīng)火化了。”蘇梅的聲音空洞，像是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后事辦完了。但賠償?shù)氖?，跟那大車公司、保險公司……扯皮著呢，還沒個頭緒。對方責(zé)任是跑不了，可這流程，磨人?！彼D了頓，那停頓里蘊含著難以言說的沉重。李蕓剛想安慰幾句，蘇梅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奇異而尖銳的顫抖，像是什么東西即將崩裂：“蕓姐，你知道么？出殯那天……發(fā)生了一件事?！?/p>

李蕓的心猛地一沉：“什么事？”

“那天，靈堂里人來人往，都是些親戚朋友、生意伙伴。我哭得昏天黑地，整個人都是木的?！碧K梅的敘述開始變得急促，仿佛那畫面正不受控制地在她眼前重演，“就在遺體告別快結(jié)束的時候……門口突然一陣騷動。我迷迷糊糊地抬頭看……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穿著一身刺眼的紅裙子——在那種場合！——牽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就那么直愣愣地闖了進(jìn)來！那孩子……那孩子眉眼……跟志強年輕時候，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蘇梅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和撕裂般的痛楚：“我根本不認(rèn)識她！我懵了，完全不知道這是哪一出！還是志強生前一個交情不錯的哥們，臉色煞白地跑過來，把我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嫂子……那……那是……是強哥……強哥外邊的人……孩子……孩子是他的……’”

電話這頭，李蕓倒抽一口冷氣，手機差點脫手滑落。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能聽到自己心臟狂跳的咚咚聲。

“我當(dāng)時……”蘇梅的聲音哽咽了，充滿了窒息感，“我當(dāng)時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后來聽人說，我直接栽倒在靈堂冰冷的地磚上……呵，多諷刺啊，丈夫的葬禮上，我這個明媒正娶的老婆，被他的小三和私生子，活活氣暈了過去！”

李蕓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她握著手機的手心全是冷汗。十年！孩子都十歲了！蘇梅竟然毫不知情？這怎么可能？

“蕓姐，你說我是不是天底下最傻最瞎的女人？”蘇梅的聲音里充滿了自嘲和濃得化不開的悲涼，“人家好了十多年，孩子都上小學(xué)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竟然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里，還覺得日子雖然平淡，但也算安穩(wěn)……我真蠢！蠢透了！”

蘇梅在醫(yī)院醒來后，世界已經(jīng)徹底顛覆了顏色。婆婆紅腫著眼睛坐在床邊，眼神卻躲躲閃閃。小姑子陳莉遞過來一杯水，嘴唇囁嚅著，終究什么也沒說。病房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和心虛。蘇梅只是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那些曾經(jīng)被她忽略、被她用各種理由搪塞過去的細(xì)節(jié)，此刻如同被狂風(fēng)卷起的碎片，帶著尖銳的棱角，狠狠扎進(jìn)她的腦海。

最痛徹心扉的，是“假離婚”的真相。

那是四年前，陳志強的養(yǎng)豬場規(guī)模已經(jīng)擴(kuò)大到一千多頭豬，行情正好，手里攢了些錢。他盤算著買第三套房，說以后兩個女兒一人一套，他們老兩口一套。為了規(guī)避高額稅費，他“靈機一動”，提出和蘇梅“假離婚”。他當(dāng)時摟著她的肩膀，信誓旦旦：“老婆，就是走個形式！房子都掛你名下，錢還是咱倆的！等買完房，手續(xù)辦利索了，立馬就去復(fù)婚！咱倆二十年的感情，你還信不過我？”

蘇梅信了。二十年的夫妻，從一窮二白在養(yǎng)豬場起早貪黑，到如今也算小有家業(yè)，她怎么會不信？她甚至覺得丈夫很聰明，懂得合理避稅。于是，她懵懵懂懂地在離婚協(xié)議上簽了字。房子，兩套大的，一套在市中心，一套在女兒學(xué)校附近，都?xì)w了她。陳志強名下，只有那套他們最初結(jié)婚時住的老破小和養(yǎng)豬場。

離婚證拿到手后，起初陳志強還常回家，后來回家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問他，他總是皺著眉，一臉疲憊：“媽最近身體不好，血壓老高，我得在那邊多盯著點。廠子里也忙，一堆事。”蘇梅心疼婆婆，也心疼丈夫辛苦，從未多想。婆婆確實一直跟著他們住，但離婚后不久，就說老房子住慣了，非要搬回去，陳志強也順?biāo)浦鄣馗诉^去。蘇梅帶著兩個女兒住著大房子，偶爾去看婆婆，陳志強也總是不在，婆婆也總是說：“志強忙，剛出去?！彼w諒，也習(xí)慣了。

這兩年，眼看著孩子們大了，蘇梅心里不踏實，多次提出去把復(fù)婚手續(xù)辦了。每次陳志強都找各種理由推脫：太忙了，等這陣子過去再說，最近行情不好心煩，復(fù)婚就是個形式我們感情又沒變……蘇梅雖然心里有點疙瘩，但想想二十年的情分，想想他“孝順”母親、辛苦經(jīng)營，也就一次次被安撫下去。

現(xiàn)在，一切都清楚了！什么“假離婚”？分明是處心積慮的“真離婚”！什么“陪老娘”？分明是拿著夫妻共同財產(chǎn)，在另一個地方，和另一個女人，組建了另一個家！那個所謂的“老房子”，恐怕早就成了他和那個叫柳眉（蘇梅后來打聽到的名字）以及他們兒子陳浩的安樂窩！而她的婆婆，她叫了二十年媽的人，一直住在那個“安樂窩”里，心安理得地幫著兒子欺騙她這個“前兒媳”！

整個陳家，都在合起伙來演一場曠日持久的戲，只為了讓她這個“外人”凈身出戶后，還傻乎乎地守著空殼！

“哈哈哈……”蘇梅在電話里發(fā)出幾聲凄厲又絕望的干笑，聽得李蕓毛骨悚然，“蕓姐，你說可笑不可笑？我像個傻子一樣，被他們?nèi)宜５脠F(tuán)團(tuán)轉(zhuǎn)！我以為的孝順，是騙局！我以為的忙碌，是借口！我以為的安穩(wěn)，是人家給我精心編織的牢籠！我守著那幾本寫著我的名字的房產(chǎn)證，還覺得自己是女主人！現(xiàn)在才知道，人家早就把根扎到別處去了！”

丈夫死了，死于一場慘烈的車禍。蘇梅心里翻江倒海，恨意像毒藤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她恨陳志強的無情背叛，恨柳眉的登堂入室，更恨婆婆一家的虛偽欺騙！然而，這恨意之外，更多的是一種滅頂?shù)慕^望——因為陳志強的死，并非一切的終結(jié)，而是更大災(zāi)難的開始。

葬禮的鬧劇之后，蘇梅強撐著處理完陳志強的身后事，還沒等她從巨大的情感創(chuàng)傷中喘口氣，催債的電話和登門的人，就像聞到了血腥味的禿鷲，蜂擁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