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27章 心的隔閡（第1頁）

蘇芮嫁進(jìn)張家的時候，婆婆李桂蘭還不到五十歲。

燙著一頭時髦的小卷發(fā)，穿著嶄新的暗紅緞面襖，精明利落地操持著婚禮上的大小事務(wù)，嗓門洪亮，指揮若定。任誰看了都要夸一句，張家的老太太，真是個能干人。公公張建國比婆婆大了整整八歲，卻像是她的一個影子，沉默地跟在身后，偶爾被李桂蘭高聲支使去做點(diǎn)什么，便佝僂著背快步走去，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懦弱的恭順。蘇芮第一次見，心里就咯噔一下，這家里，是婆婆一個人說了算。

婚后的日子，很快就像浸了冰水，一點(diǎn)點(diǎn)冷透下去。問題出在孩子的性別上。蘇芮頭胎生了個女兒，取名朵朵。產(chǎn)房外，李桂蘭一聽是個丫頭，臉上那點(diǎn)強(qiáng)擠出的笑意瞬間就塌了下去，瞥了一眼襁褓里的孩子，不咸不淡地說：“丫頭也好，先開花后結(jié)果?！鞭D(zhuǎn)頭就對病床上的蘇芮沒了多少熱乎氣，燉來的雞湯都像是應(yīng)付差事。

丈夫張偉是個老實(shí)人，夾在中間，只會訥訥地勸蘇芮：“媽就那樣，心直口快，沒壞心眼，你多擔(dān)待?！碧K芮看著懷里軟糯的女兒，把委屈咽了下去，心想，或許下一個是男孩就好了。

隔了兩年，蘇芮又生了。還是女兒，取名蕊蕊。這一次，李桂蘭連面子上那點(diǎn)功夫都懶得做了。直接拉長了臉，在病房待了不到十分鐘就走了，仿佛多留一刻都嫌晦氣。公公張建國倒是偷偷塞給蘇芮一個紅包，小聲說：“好好養(yǎng)著，孩子平安就好?！眳s被剛好折回來拿落下的圍巾的李桂蘭撞見，一把奪過紅包，狠狠瞪了老伴一眼：“錢多燒的？丫頭片子有什么好賞的！”張建國立刻縮了脖子，不敢再言語。

從此，這個家對蘇芮而言，就成了一個冰窖。長達(dá)六七年的冷暴力，無聲無息，卻又無處不在。吃飯時，好吃的肉菜永遠(yuǎn)擺在李桂蘭和張偉面前，蘇芮和兩個女兒仿佛只是桌邊的擺設(shè)。她主動跟公婆說話，李桂蘭要么裝作沒聽見，眼皮都不抬一下，要么就用鼻子“嗯”一聲，再無下文。有次蘇芮實(shí)在忍不住，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李桂蘭才慢悠悠地翻個白眼：“嚷什么嚷，我又不聾?！钡故菑垈ヅ紶柌煊X不對勁，問他媽：“芮芮跟你說話呢，你怎么不理？”李桂蘭立刻換上另一副腔調(diào)，無辜又詫異：“?。克f話了嗎？我沒聽見啊，這人老了，耳朵是不好使了?！?/p>

那種被徹底無視的感覺，像細(xì)密的針，扎得人心里又疼又憋悶。尤其是在那個寒冷的冬天。

北風(fēng)呼嘯，水管子都快凍上了。蘇芮搓著手，在院子里用冷水洗滿滿兩大盆衣服。里面有她和孩子的，也有公婆和丈夫的。冰冷的水刺得骨頭縫都疼，手指凍得像十根紅蘿卜，幾乎失去知覺。她縮著脖子，哈著白氣，看著客廳玻璃窗后，婆婆李桂蘭正舒舒服服地窩在暖和的沙發(fā)里，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著電視里的戲曲節(jié)目，笑得臉上的褶子都堆了起來。

盆里的被單厚重，浸了水后沉得拎不動。蘇芮實(shí)在熬不住，手上又濕又冷，她朝著客廳方向喊了一聲：“媽，能過來幫我搭把手嗎？擰不動了。”

聲音被風(fēng)吹散了些，屋里的人沒反應(yīng)。

蘇芮吸了口冷氣，更大聲地喊：“媽！幫忙搭一下架子就行！”

李桂蘭終于動了動。她慢條斯理地放下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眼皮懶懶一掀，透過玻璃窗冷冷地掃了院子里的蘇芮一眼，嘴角往下撇著，嘟囔聲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冷風(fēng)，砸進(jìn)蘇芮耳朵里：“生不出個帶把的，洗兩件衣服還嫌累？真是嬌氣！我年輕那會兒，一次洗一家子七八口的衣服，還得挑水劈柴，也沒像這樣喊苦喊累?！?/p>

積壓了數(shù)年的委屈、憤怒、寒意，在這一刻猛地沖垮了堤壩。蘇芮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她“哐當(dāng)”一聲把沉重的洗衣盆撂在地上，臟水濺出來，濕了她的棉鞋和褲腳。

她幾步?jīng)_到客廳門口，拉開門，冷風(fēng)裹著她的話沖進(jìn)暖和的屋里：“生男生女是我一個人能決定的嗎？你兒子沒那本事，你沖我較什么勁？！你年輕時候厲害，現(xiàn)在怎么不自己來洗？讓你兒子洗也行??！就知道坐著等現(xiàn)成的！再說了，這盆里還有你跟你老伴的衣服，我憑啥就得像個老媽子一樣伺候你們？！”

李桂蘭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驚得愣住了，大概從未想過這個逆來順受的兒媳敢這樣頂撞她。她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猛地從沙發(fā)上彈起來，肥胖的手指幾乎戳到蘇芮鼻子上：“反了你了！你個不下蛋的母雞！還敢跟我頂嘴？！這個家什么時候輪到你說話了！”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竟真的伸手過來要推搡蘇芮。

蘇芮正在氣頭上，積攢的力量瞬間爆發(fā)，她一把狠狠撥開李桂蘭的手，聲音斬釘截鐵，沒有一絲退縮：“你少跟我動手動腳！我嫁到你們張家，是來當(dāng)媳婦的，不是來當(dāng)受氣奴才的！你再敢罵我一句試試？！”

動靜鬧大了，張偉從里屋慌慌張跑出來，看著劍拔弩張的婆媳倆，一臉無措，只能先拉住蘇芮：“芮芮，少說兩句，少說兩句?！庇洲D(zhuǎn)頭去勸李桂蘭：“媽，你也消消氣，這是干嘛呀……”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diǎn)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

李桂蘭見兒子來了，立刻戲精附體，一屁股坐回沙發(fā)，拍著大腿嚎哭起來：“哎呦我的老天爺??！我這是造的什么孽?。∪€媳婦回來是要?dú)馑牢野?！我不活了啊……她敢跟我動手啊……?/p>

而公公張建國，始終像個局外人一樣，縮在客廳角落的小板凳上，手里拿著一根早就熄滅的煙，低著頭，不住地唉聲嘆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不敢說。

看著這一家子的嘴臉，尤其是丈夫那和稀泥的窩囊樣，蘇芮心里那點(diǎn)最后的期望也涼透了。她冷笑一聲，聲音異常清晰，蓋過了李桂蘭的干嚎：“行，都聽著！該盡的孝心我一分不會少，但你們也別想再拿重男輕女那一套來拿捏我！門都沒有！從今天起，誰也別給我擺臉色看！要是還想過這種日子，大不了就分開過！誰離了誰還能餓死不成！”

那場驚天動地的爭吵之后，家里的空氣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化。李桂蘭的囂張氣焰被打下去一截，明顯的冷臉和指桑罵槐少了許多，但她并未真正甘心，時不時還要找點(diǎn)茬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