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94章 善良有刺（第2頁）

字字句句，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心上。林靜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砂紙堵住，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她看到妞妞求助般望向父親林強(qiáng)。林強(qiáng)只是皺了皺眉，眼神飛快地掠過女兒驚恐的小臉和妻子蒼白的臉，最終落在自己面前的飯碗上，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媽，少說兩句，吃飯吧?！甭曇糨p飄飄的，沒有任何分量，隨即又低下頭，扒拉著碗里的飯粒。

妞妞眼里的光，在父親回避的目光中一點(diǎn)點(diǎn)熄滅了。大顆大顆的淚珠終于滾落下來，砸在桌面上。她不敢哭出聲，只是無聲地抽噎著，小小的身體因?yàn)閴阂侄⑽㈩澏丁?/p>

林靜默默坐了回去，伸出手，輕輕覆在女兒冰涼的小手上。那只小手在她掌心下微微發(fā)著抖，像受驚的小鳥。她只能更緊地握住它，用自己同樣冰涼的手傳遞著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無力的安慰。妞妞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她，林靜努力想擠出一個(gè)安撫的微笑，嘴角卻僵硬地牽不動。她只能更緊地握住那只小手，指甲幾乎嵌進(jìn)自己掌心。林強(qiáng)扒飯的聲音在死寂的客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那天之后，妞妞變得異常安靜。她常常一個(gè)人蜷在客廳角落的舊地毯上，抱著膝蓋，小小的背影對著喧囂的世界。林靜悄悄走近過幾次，看見女兒面前攤開著一個(gè)圖畫本，上面用蠟筆畫著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房子，房子外面，一個(gè)扎辮子的小人孤零零地站著，沒有門。旁邊，用稚嫩的筆觸畫著幾個(gè)扭曲的、面目模糊的大人黑影，其中一個(gè)黑影張著巨大的、黑洞洞的嘴。小人兒的臉上，涂滿了凌亂的、暗紅色的線條。那紅色，刺得林靜眼睛生疼，心口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剜掉了一塊。

林靜默默走開，躲進(jìn)廚房。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嘩的水流聲掩蓋了她壓抑不住的哽咽。她用力洗著碗，水流沖過手背，卻怎么也沖不散那幅畫帶來的窒息感。那暗紅的線條，仿佛也涂在了她的心上。

又一個(gè)周末，李桂香不知在外面又受了什么閑氣，一進(jìn)門臉色就沉得能擰出水來。她鞋也沒換，徑直走到沙發(fā)前，重重坐下，粗重的喘息帶著明顯的火氣。林靜剛把一鍋燉得軟爛的排骨湯端上桌，濃郁的香氣彌漫開來。妞妞坐在桌邊，眼巴巴地看著那鍋湯，悄悄咽了咽口水。

“媽，吃飯了，今天燉了排骨湯?！绷朱o輕聲招呼，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

李桂香眼皮都沒抬，仿佛沒聽見。她靠在沙發(fā)里，手指煩躁地敲打著扶手，眼神陰沉地掃過桌面，最終釘在那鍋熱氣騰騰的湯上。

“燉湯？”她突然開口，聲音又冷又硬，“燉給誰喝？給死人喝嗎？燉這么一鍋，油乎乎膩歪歪的，看著就惡心！存心不讓我吃飯是不是？”

刻薄的話語像淬了毒的針，瞬間刺破了飯桌上那點(diǎn)虛假的平靜。妞妞嚇得立刻縮回想去夠勺子的手，小臉又繃緊了，下意識地往媽媽身邊靠了靠。

林靜的心猛地一沉，熟悉的無力感和冰涼的恐懼再次攫住了她。她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開口，聲音干澀：“媽，您要是不想喝湯，我給您盛點(diǎn)別的？粥還溫著……”

“閉嘴！”李桂香猛地打斷她，積壓的怒火似乎找到了突破口。她騰地站起身，幾步?jīng)_到餐桌前，布滿皺紋的臉因憤怒而扭曲，指著林靜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喪門星！喪氣臉！一天到晚哭喪著個(gè)臉給誰看？看見你就晦氣！連帶著你生的小討債鬼也晦氣！一家子倒霉催的東西！滾！都給我滾出去！”

那不堪入耳的辱罵如同滾燙的熔巖，灼燒著林靜的神經(jīng)。她渾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然而，更讓她血液凍結(jié)的是下一幕——

李桂香罵得興起，目光兇狠地掃過瑟縮的妞妞，一股邪火直沖頭頂。她竟然猛地伸手，一把抓起妞妞面前那碗盛得滿滿的、滾燙的排骨湯！手腕一揚(yáng)，帶著一股狠厲的勁風(fēng)，那碗冒著騰騰熱氣的湯，竟朝著妞妞驚恐的小臉狠狠潑了過去！

時(shí)間在那一瞬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

林靜眼睜睜看著那碗滾燙的液體劃出一道殘忍的弧線，直直潑向自己女兒！妞妞嚇得完全呆住，連尖叫都忘了，只剩下瞳孔里映出的、鋪天蓋地而來的恐怖熱浪。

“妞妞——！?。　?/p>

一聲凄厲到變調(diào)的嘶喊，像瀕死野獸的哀鳴，猛地撕裂了凝固的空氣！那不是林靜的聲音，卻又是林靜的聲音——是從她靈魂最深處、最絕望的角落爆發(fā)出來的本能！

就在那滾燙的湯汁即將潑到妞妞臉上的千鈞一發(fā)之際，林靜的身體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她如同離弦的箭，猛撲過去，用自己的后背和半邊肩膀，死死地護(hù)住了妞妞的頭臉！滾燙的湯汁大部分潑在了她的后背和手臂上，衣服瞬間濕透，灼人的劇痛如電流般炸開！還有幾滴滾燙的油星濺在妞妞驚恐的小臉上，立刻紅了一片。

“哇——！”妞妞被燙疼了，也終于被巨大的恐懼壓倒，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劇痛如同滾燙的烙鐵，瞬間烙印在林靜的后背和手臂上。然而，這皮肉的灼痛，此刻卻遠(yuǎn)不及她心頭那被徹底撕裂的劇痛，不及女兒那聲撕心裂肺的哭嚎帶來的萬分之一！

“誰敢動我孩子——？！”

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平地而起！

不是哭訴，不是哀求，是壓抑了千萬個(gè)日夜的熔巖，轟然噴發(fā)！帶著毀滅一切的暴烈，帶著母獸護(hù)崽的瘋狂！

林靜猛地直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fēng)。她甚至沒看一眼自己手臂上迅速紅腫起來的水泡，也沒理會后背那火燒火燎的劇痛。她的眼睛，那雙總是低垂、總是盛滿溫順和忍耐的眼睛，此刻如同被鮮血洗過，燃著黑沉沉的、令人心悸的火焰！那火焰直直地、死死地釘在李桂香那張因驚愕而扭曲的臉上。

就在李桂香被這眼神懾住，下意識后退半步的剎那，林靜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