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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月嫂走后（第1頁）

李愛華推開兒子家防盜門時，懷里還揣著滾燙的保溫桶。廚房里傳來尖銳的哭聲，像一根細(xì)鐵絲，猝不及防地勒緊了她的心。

客廳的景象讓她腳步一頓——奶瓶歪倒在茶幾邊緣，剩一點(diǎn)奶液眼看就要滴到地毯上；幾件小小的嬰兒服揉成一團(tuán)，皺巴巴地搭在沙發(fā)扶手上；地上散落著幾張彩色的卡片，像是某種育兒書里掉出來的。整個空間彌漫著一種被生活揉搓過后的、淡淡的奶腥味和隱約的凌亂氣息。

“媽？您來了！”兒子陳偉從嬰兒房探出頭，眼底掛著兩團(tuán)明顯的青黑，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像被砂紙磨過。他懷里那個粉嫩的小包裹，正是尖銳哭聲的來源，小臉憋得通紅，正賣力地表達(dá)著某種不滿。

李愛華心里那點(diǎn)剛被勾起的雜亂感，立刻被更洶涌的心疼蓋了過去。她快步走過去，想把保溫桶放下，又覺得無處下手，最終只能暫時擱在還算干凈的餐桌一角?！鞍?，我的小祖宗，怎么哭成這樣了？”她朝孩子伸出手，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熟稔，“來，奶奶抱抱，晃晃就睡了，不哭不哭??！”

就在她的手快要觸碰到襁褓時，兒媳劉蕓的聲音從嬰兒房門口傳來，帶著一種剛剛睡醒的沙啞和不易察覺的緊繃：“媽！不能晃！”

劉蕓快步走過來，動作間還帶著產(chǎn)后的虛弱，但眼神很清醒，甚至有些執(zhí)拗。

她輕輕從陳偉懷里接過孩子，小心地調(diào)整著姿勢，避開李愛華伸出的手，“月嫂王姐說了，孩子太小，大腦在發(fā)育，晃多了不好，影響很大。”她抱著孩子，徑直走向臥室，“得放床上，拍著哄睡。”

李愛華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慢慢收了回來。她看著劉蕓抱著孩子走進(jìn)臥室的背影，那扇門在她眼前輕輕合上，隔絕了哭聲，也隔絕了她想親近孫子的動作。那句“影響很大”像根小刺，扎了一下。她記得自己帶陳偉那會兒，哪講究這么多？不都是這么抱著晃著過來的？

孩子不也長得挺好？她默默走到餐桌邊，擰開保溫桶的蓋子，一股濃郁的、帶著藥材清香的雞湯味道立刻彌漫開來，試圖驅(qū)散空氣中那點(diǎn)尷尬的凝滯?！笆|蕓，媽特意給你燉的參雞湯，下了血本買的野山參，最下奶了，趁熱喝一碗？”

臥室里安靜了，只有劉蕓低低的、有節(jié)奏的哄拍聲。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條縫，劉蕓的聲音傳出來，客氣而疏離：“媽，謝謝您，先放那兒吧。月嫂交代了，這種參湯太補(bǔ)，油脂也厚，容易……容易發(fā)胖，而且我這體質(zhì)，怕虛不受補(bǔ)，喝了反而堵奶。”

門縫又合上了。

李愛華看著保溫桶口氤氳的熱氣，那點(diǎn)熱氣好像也熏到了她的眼睛。發(fā)胖？堵奶？她守著砂鍋熬了大半天，撇了一遍又一遍的浮油，就換來這個？廚房里冰冷的不銹鋼水槽泛著光，映出她有些失神的臉。她忽然想起月嫂王姐在的時候，家里好像也總彌漫著各種湯水的香氣，劉蕓每次都喝得挺香，怎么自己熬的，就成了“容易發(fā)胖”的了？

幾天后，李愛華又來了。這次她特意挑了孩子剛睡醒，可能要換尿布的點(diǎn)。小孫子果然在哼唧，小臉皺著。李愛華立刻挽起袖子，熟門熟路地去洗手間接了半盆溫水，拿了條干凈柔軟的紗布毛巾?！皝恚棠探o寶貝洗洗小屁屁，舒舒服服的！”她端著盆，走到沙發(fā)邊，示意劉蕓把孩子放好。

她手法熟練，托起孩子的小腿，用溫濕的毛巾仔細(xì)地擦拭著，避開那嬌嫩的皮膚褶皺。她覺得自己做得挺好，又快又干凈，還省事?？蓜偛亮藘上拢瑒⑹|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點(diǎn)急切：“媽，等等！這樣可能洗不干凈！”她小心地抱起孩子，“王姐說過，這樣盆洗，水容易重復(fù)污染，特別是拉了粑粑的時候，得抱到衛(wèi)生間，用流動的溫水沖著洗，才衛(wèi)生，不容易紅屁股?！?/p>

劉蕓抱著孩子走向衛(wèi)生間，留下李愛華端著那半盆水，站在原地，像一個被按了暫停鍵的木偶。水盆的溫?zé)嵬高^搪瓷傳到手心，那點(diǎn)暖意卻驅(qū)不散她心口蔓延開的涼。流動的水？衛(wèi)生間？她看著自己那雙帶大兒子的手，第一次覺得它們似乎有些“不衛(wèi)生”了。

一次又一次。每一次她想靠近，想幫忙，想把自己幾十年的經(jīng)驗(yàn)用上，總會被一句“月嫂王姐說……”輕輕地、卻無比堅定地?fù)趸貋?。那些她?xí)以為常的做法，在“科學(xué)育兒”的光環(huán)下，似乎都成了不合時宜甚至有害的“老黃歷”。李愛華心里那點(diǎn)委屈和不解，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她明明是一片好心，心疼媳婦月子難熬，才花了大價錢請來月嫂，不就是想讓媳婦輕松點(diǎn)，學(xué)點(diǎn)“好方法”嗎？怎么到頭來，這“好方法”倒成了橫在她和媳婦、甚至和孫子之間的一堵高墻？她這個出錢又出力的婆婆，反倒成了礙手礙腳、不懂科學(xué)的老古董？

積壓的情緒終于在一個悶熱的午后爆發(fā)了。那天她剛進(jìn)門，就聽見劉蕓在臥室里，聲音不高卻帶著明顯的煩躁，似乎在跟誰打電話抱怨：“……是，王姐教的都懂，可實(shí)際操作起來哪有那么容易？寶寶哭得撕心裂肺，怎么拍后背都沒用，抱著走也不行，我都快崩潰了……媽倒是來過幾次，可來了也幫不上什么，說的那些老方法根本不能用，還老想按她的來，溝通起來特別累……”

李愛華站在玄關(guān)，像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手腳冰涼。原來在媳婦心里，她的到來不是幫忙，是添亂？她的經(jīng)驗(yàn)不是經(jīng)驗(yàn)，是累贅？那些她自認(rèn)為掏心掏肺的關(guān)切和付出，落在對方眼里，竟如此不堪？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受傷感攫住了她，比憤怒來得更洶涌。她甚至沒有力氣再往前走一步，默默地轉(zhuǎn)過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輕輕帶上了那扇沉重的防盜門。門鎖“咔噠”一聲輕響，隔絕了門內(nèi)隱約的嬰兒啼哭和她的整個世界。

接下來的幾天，李愛華強(qiáng)迫自己沒再去兒子家。她心里憋著一股氣，也帶著點(diǎn)賭氣的試探：離了我，你們用那些“科學(xué)方法”，真能行嗎？她守著電話，心神不寧。既盼著電話響，又怕電話響。

第三天傍晚，電話鈴聲急促地響了起來，是兒子陳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