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猛地揚起手,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張紙狠狠摔在周桂蘭蠟黃浮腫的臉上!
“啪!”
清脆的響聲在死寂的重癥監(jiān)護室里顯得異常驚心。白色的紙片如同被驚起的病蝶,紛紛揚揚,散落在慘白的被單上、周桂蘭扭曲的臉頰旁、冰冷的地板上。
周桂蘭被打得懵了一瞬,渾濁的眼睛因極度的震驚和暴怒而圓睜,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像一條離水的魚。旁邊的監(jiān)護儀器發(fā)出尖銳的警報聲,屏幕上的曲線劇烈波動。
林晚俯下身,湊近那張因驚怒而扭曲變形的臉。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像冰層下流動的寒泉,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鑿進周桂蘭的耳膜:
“誰同情你,誰就得當受氣包——這話,是你教的。”她頓了頓,看著母親眼中翻涌的難以置信和滔天恨意,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媽,學費,我交夠了?!?/p>
說完,她直起身,不再看床上那個因極致的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卻連一句完整咒罵都發(fā)不出來的軀體。她轉(zhuǎn)身,踩著散落在地上的紙片,一步步走向門口。白色的紙張在她腳下發(fā)出輕微的碎裂聲,如同某種陳舊枷鎖徹底崩斷的哀鳴。監(jiān)護儀尖銳的警報聲在她身后瘋狂作響,像一曲荒誕的送葬曲。門在她身后輕輕合攏,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怨毒和垂死的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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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醫(yī)院大門,冬日稀薄的陽光刺得她微微瞇起了眼。冷冽的空氣涌入肺腑,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清冽。她抬起頭,望著鉛灰色的天空,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穿過喉嚨,帶著一種鐵銹般的腥甜,卻又無比順暢。三十年來堵在胸口的那塊巨石,似乎隨著那一摔,轟然碎裂了。身體里有什么東西正在死去,冰冷而僵硬;同時,又有一種陌生的、帶著銳利痛感的東西,正在廢墟之上,掙扎著破土而出。她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母女”繩索,在她手中,徹底化為了齏粉。
幾個月后,初春的氣息悄然彌漫。林晚坐在窗明幾凈的辦公室里,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光潔的桌面上投下溫暖的光斑。手機屏幕亮起,是郊區(qū)那家條件普通但管理尚可的養(yǎng)老院護工發(fā)來的例行信息。
“林女士您好,您母親周桂蘭今天情緒不太穩(wěn)定,午飯沒怎么吃,下午一直對著墻壁自言自語,聲音很大,像是在罵人。內(nèi)容……不太好聽。我們安撫了,效果不大。您看是否需要……”
后面的話林晚沒有細看。她放下手機,端起手邊的咖啡,目光平靜地投向窗外。樓下庭院里,一株白玉蘭樹開得正盛。碩大的白色花朵亭亭立在光禿的枝頭,飽滿而潔凈,在微涼的春風里輕輕搖曳,散發(fā)出一種近乎凜冽的芬芳。陽光穿透薄如蟬翼的花瓣,仿佛能照進花蕊深處。這蓬勃的生命力,與她記憶中那株沾滿自己童年淚水的、庭院角落里的老玉蘭樹,恍若隔世。
她端起咖啡杯,淺淺啜了一口。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微苦的醇香。手機屏幕暗了下去。墻壁那頭傳來的、穿透時空的詛咒,仿佛只是遙遠而模糊的背景噪音,再也無法侵擾這方寸間的寧靜。
下班回到家,推開女兒房間的門。小小的女孩蜷縮在印著星星月亮的被子里,睡得正酣。小臉紅撲撲的,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彎乖巧的陰影,隨著平穩(wěn)的呼吸輕輕顫動。林晚在床邊坐下,動作輕柔得仿佛怕驚擾一個易碎的夢。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拂過女兒細嫩溫軟的臉頰,那觸感如同最上等的暖玉,帶著鮮活生命的暖意。
指尖的溫暖無聲地流淌進心底最深處。林晚凝視著女兒恬靜的睡顏,心中一片澄澈的平靜。那些歇斯底里的咒罵,那些刻骨銘心的怨毒,那些漫長歲月里積壓的屈辱與不甘,都在這片寧靜中沉淀下去,化為深潭底部冰冷的淤泥,再也無法攪動表面的波光。
窗外的玉蘭樹在暮色中靜默。一世母女,恩怨交織的血脈藤蔓,終在那一紙紛飛的決裂中,斬斷得干干凈凈。
她俯下身,在女兒散發(fā)著淡淡奶香的額頭上,印下一個極輕、極溫柔的吻。
不枉費這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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