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站在原地,看著她眼睛里陌生的謹慎,聽著她話語里的“您”,他感覺到此刻真正手足無措的不是羽陽,而是自己。他看著羽陽的眼睛,整理好思緒,說:“你是泠天的朋友,對吧?!?/p>
聽他如此問,羽陽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回答,若旁人問起,她真的回答自己是泠天的朋友,那可是大大的僭越,可一想到夜風和泠天是摯友,她也放下了防備,木訥地點點頭。
見她承認,夜風說:“他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你不必如此客氣?!彼白吡藘刹?,靠近到羽陽面前不到半尺的距離,羽陽這才放下了攔住他的雙手,仍有些緊張地看著他。
他輕松一笑,繞到羽陽身后,繼續(xù)朝前走去,催羽陽跟上他的步子:“走吧,我們得抓緊。”
這一番對話之后,羽陽認定他幫助自己是因為泠天,心里的壓力小了許多,這才能放心跟在他的身旁。夜風步履輕快,一身筆挺的白色軍裝雕琢著金色絲線繡上的圖樣,作為長官的他不需要戴帽,漆黑的發(fā)在午后的陽光下仍是透黑的光澤。他的腰間佩著一柄比普通的劍更細長不少的長劍,上面的紋路裝飾看著不像是這個時代的東西,讓羽陽倍感好奇,盯著看了半天,不知不覺中已經稍稍彎下了腰。
趕路中的夜風用余光瞄到了她的小動作,意識到她是在看自己的佩劍,放慢了腳步,問她:“羽陽,你是在看夜神長劍嗎?”
“唔……”被戳穿了行徑,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問他,“這把劍叫夜神長劍?它看起來好像……有一定年頭了吧?”
“嗯,這是我們伏芝家族的家傳寶物,有三百多歲了?!?/p>
“那它是裝飾,還是?”
夜風看了她一下,露出像是說起老朋友一般的輕松笑容,帶著一點驕傲的語氣地說:“我們御衛(wèi)隊內的劍被它砍斷了不少,連泠天都不讓我用它與他練劍,怕他的好劍豁了口?!?/p>
“這么厲害嗎?”聽到夜風的描述,羽陽的眼睛里露出崇拜的光芒,又低頭細細品味起上面的花樣,心癢難耐,有些不好意思地請求著,“嗯……夜風少爺,您什么時候有空,能不能把夜神長劍借我一會兒,我想把上面的圖樣給描下來?!?/p>
“自然可以?!?/p>
得到了夜風的應允,羽陽喜得連連點頭,感謝道:“謝謝您,夜風少爺?!?/p>
聽著她一遍一遍用敬語與自己對話,夜風心中罕見地勾起了一絲煩躁,他停下了腳步,看著羽陽,卻也不說話,把急忙停住腳步的羽陽嚇得不輕,誤以為她說錯了什么話,只得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般低頭立在原地,偷偷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那是有點生氣的樣子,卻也只是柔軟的生氣。
夜風覺得奇怪,他不是急躁之人,更是從不生氣的人,此刻卻有點話噎著,不吐不快:“羽陽,或許我有些冒昧,但……我希望你也能像對待泠天那樣,把我當作你的好朋友?!?/p>
聽到他用誠懇且謹慎的語氣對她如此說話,羽陽有些吃驚,她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睛,見她不再躲避目光接觸,夜風的神情中流露出多了幾分的溫柔,不是平日里對待他人的那般,是一種從心里溢出的,想保護好她,與她更接近的溫柔。
可羽陽并不是個如此簡單就能打開心扉的人,自從進了瑞安城,她就明白了必須處處謹慎的道理,即使夜風如此誠懇,她仍不敢就此放肆,只是看著他的眼睛,露出謹慎的笑容,對他說:“那以后,在沒有其他人在的地方,我就像叫泠天一樣,叫你夜風,可以嗎?不知這樣是不是僭越了身份……”
夜風終于是放心地笑了,他問羽陽:“身份……你覺得,什么是身份?”
“?。俊庇痍杽偡潘梢稽c,被他一提問瞬間又緊張起來了,她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只得笑著撓撓頭說,“應該是……官階的差別吧?”
夜風搖搖頭,對她說:“其實我和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一樣,普通,平凡,在這塵世中渺小得猶如塵埃。只不過我將是赤域領主,只得比其他人多了一層沉重的枷鎖。我的生命不屬于自己,它屬于萬亭,屬于伏芝家族,屬于赤域萬民,這就是我的身份。其實身份只是好聽一點的說法,身份不過是一個個普通的人,戴著的不同枷鎖罷了?!?/p>
午后的一陣風吹過在他們身旁搖曳著的梨樹,吹落白雪般的花群,在香日難得的陽光里,每一片都閃耀著燦爛的光芒,羽陽呆呆望著站在風中的他,那一頭黑發(fā)隨著風與梨花輕輕舞動著,可這些都不如他那溫柔又誠摯的微笑來得奪目。
這一刻羽陽終于放下了心中的謹慎,她也第一次感受到,為何大家都能親切地談論這個身份貴重的貴族少爺。
看羽陽似乎在發(fā)著呆,夜風催促著她出發(fā),兩人繼續(xù)朝著不遠處的宮殿走去,軍靴踩著石頭路面的清脆響聲,伴著午后樹梢上的嘰喳鳴唱,安靜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