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嬰兒和大人不一樣,骨頭——”崔福祥卡了一下,還在回憶。
莫振邦:“骨骼含水量高,燃燒得更徹底?!?/p>
“對,屋子小,火勢又那么大,孩子怕是燒得連渣都不剩。”崔福祥點頭,“就算是有遺骸,也嵌進了融化的鐵架床里……”
從火場中抬出的,就只有黃阿水,可所有人都認定,小千金也死在那場大火里。
這些都是崔福祥后來從別人那些只言片語中拼湊出來的。
在盛文昌、盛佩蓉和程兆謙帶著人趕往屋村時,他被留在家里,安慰那個從琴房回來后就哭個不停的盛二小姐,那一年,她才十七歲。
崔福祥不愿再去回想自己得知兒子葬身火場時的心情。
事實上,他和黃阿水并不算親近,孩子和他沒有什么話說,就連在私底下喊一聲“爸”,都是硬著頭皮,最后尷尬地摸摸后腦勺。
“我不了解他?!贝薷O殚]上眼,“我想,他真的是窮怕了,才會走了歪路。既然老爺沒有把這件事鬧大……人死不能復生,就這么過去吧。”
崔福祥已經(jīng)失去兒子,不能再失去這份工作。他裝作什么都沒有發(fā)生,只是夜深人靜時,總會突然驚醒,回到二十年前的漁排,身邊依偎著溫柔的妻子,他們將頑皮笑鬧的阿水舉過頭頂,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
莫振邦用筆輕輕敲擊筆錄本。
難怪祝晴注意到,崔管家在提及盛佩蓉時,總是帶著惋惜,卻不會主動提起盛佩珊。原來那是二十年前的心結(jié),崔福祥時常怨恨盛佩珊,如果不是她太“沒用”,黃阿水就會一直跟在盛文昌身邊,有這個精明的老爺盯著、約束著,他不敢造次。但是,這樣的假設(shè)毫無意義,雇主家安排司機,本來就有很多的變數(shù),根本不可能和他們提前商量。
小千金死后,盛佩蓉怪盛文昌最初沒有報警,錯過了黃金救援時間。
父女的關(guān)系愈發(fā)生疏,直至徹底崩裂,她與丈夫程兆謙搬出盛家。
再后來,盛氏的珠寶事業(yè)風生水起,搬去半山豪宅,家里的幫傭也更加多了。
盛佩蓉的精神每況愈下,住進療養(yǎng)院,盛佩珊意外遭遇車禍失去一條腿……當然,也是有好事的,盛放出生,家里重現(xiàn)生機,盛文昌聽了大師指點,低調(diào)行事,生怕沖了喜氣。
人生總是這樣,有好有壞,有失有得,不可能事事如意。
崔福祥以為自己會這樣一直待在盛家,直到老去。
然而就在百天前,盛文昌和覃麗珠死了。
“那一天我不舒服,睡得早,夜里驚醒才想起忘記巡視后院,趕緊披上外套起來。沒想到,凌晨三點,二小姐臥室的燈居然還亮著?!?/p>
“二小姐在屋里哭,二姑爺安慰她?!?/p>
“我聽見她說都是報應(yīng)……老天懲罰她失去腿、姐姐,還有父母?!?/p>
崔福祥的手重新攥成拳。
他清晰地記得那一天,自己倚在門外,聽見盛佩珊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
盛二小姐的原話是——
“你說,來索命的是汪阿水,還有……”
很明顯,房內(nèi),陳潮聲死死捂住她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