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的秋,是浸在桂子香與絲綢光里的。
運河如碧綠的緞帶穿城而過,兩岸商鋪鱗次櫛比,招幌在微風中輕搖,寫著“杭綢”、“蘇繡”、“湖筆徽墨”。
空氣中浮動著甜膩的桂花香、清冽的茶香,還有水汽氤氳的shi潤氣息。
畫舫悠然駛過石橋,絲竹管弦之聲裊裊飄散,夾雜著南腔北調(diào)的吆喝與討價還價,織就了一幅繁華旖旎的市井長卷。
趙楠坐在“慶余堂”派來的青帷小轎里,透過微微掀起的轎簾一角,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座南宋故都。
她的眼神沒有初來者的驚嘆與迷醉,更像一個冷靜的勘探者,在繁華的表象下搜尋著礦脈的走向。
轎子在一座氣派的宅邸前停下,門楣上懸著“慶余堂松江分號”的鎏金匾額。
早已等候在門口的管事滿臉堆笑地迎上來:“趙師傅一路辛苦!少東家已在花廳恭候多時了。
”花廳內(nèi),慶余堂少東家沈文柏,一個約莫二十七八歲的青年,穿著月白杭綢直裰,氣質(zhì)儒雅中透著商賈的精明。
他起身相迎,目光在趙楠身上不著痕跡地一掃,掠過她樸素得甚至有些寒酸的衣裙,最終落在她沉靜如水的眼眸上。
“趙師傅,一路可還順遂?”沈文柏笑容溫和,“‘云霞’初現(xiàn),便驚艷杭城。
家父在總號聞訊,亦是贊不絕口,言此乃織造一道新開之生面。
”他親自為趙楠斟上一杯上好的龍井,姿態(tài)放得極低。
“沈少東家過譽。
”趙楠微微欠身,“‘云霞’不過取巧,借了前人之智,偶得皮毛。
”她的謙遜并非客套,而是深知核心技術(shù)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趙師傅過謙了。
”沈文柏笑容更深,“皮毛也好,精髓也罷,能織出此等布匹,便是大才。
今日請趙師傅移駕,一則是想請您看看我們松江分號的織坊,指點一二;二則,也是想談談后續(xù)深入合作之事。
”他話鋒一轉(zhuǎn),“聽聞趙師傅在余姚,自己亦有改良紡車?”趙楠心中警鈴微作。
慶余堂的能量果然不容小覷,竟已探知到五錠紡車之事。
她面上不動聲色:“鄉(xiāng)野粗陋之物,不值一提。
少東家所說的深入合作,不知是何章程?”沈文柏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云霞布’潛力無窮,然產(chǎn)量終是瓶頸。
我慶余堂有意在杭州總號,專辟一坊,集能工巧匠,專司‘云霞’織造。
原料、場地、匠人、銷路,皆由我號承擔。
趙師傅只需坐鎮(zhèn)指導,傳授核心技藝,利潤分成…可在原有五成基礎上,再添半成!”他拋出誘人的條件,眼神緊盯著趙楠的反應。
趙楠端起茶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