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山岳廟的祭典香火,終究未能迎來那頂藏污納垢的城隍神轎。
在蕭珩定下收網(wǎng)之計的當(dāng)夜,余姚城被一場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籠罩。
雨水沖刷著青石板路,也沖散了巡游隊伍遺留的喧囂與浮塵。
驛館內(nèi)燈火通明,蕭珩面前攤著連夜繪制的岳王廟地形圖,幾處關(guān)鍵的布控點被朱砂圈得刺目。
陳默等幾名心腹緹騎肅立一旁,空氣里彌漫著鐵銹與硝石混合的緊繃氣息。
“香堂后殿,神龕之下,必有暗窖入口。
”蕭珩的指尖重重敲在圖紙上岳王廟后殿的位置,“鹽引價值連城,不會露天交接。
陳默帶人伏于東側(cè)配殿檐上,弓弩封鎖后殿至西角門通路。
陸昭,你領(lǐng)兩隊人,扮作進(jìn)香客混入前殿,待神轎落地,立刻控制所有轎夫!一個不許走脫!”“大人,”王璟昱站在角落陰影里,聲音沉靜地補充,“鄭明德今日晌午被其父急召回府,至今未出。
鄭府后門半個時辰前有輛黑篷馬車駛出,往錢塘方向去了,車輪印極深。
”他遞上一張shi漉漉的紙條,上面是幾個潦草的碼頭名和船號——那是他通過縣學(xué)里一個與漕幫底層有舊的寒門學(xué)子,冒死探來的消息。
蕭珩眼中精光一閃,抓過紙條:“想跑?陸昭,分一隊人,持我令牌,連夜快馬去錢塘這幾個碼頭,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是!”陸昭領(lǐng)命,轉(zhuǎn)身欲走。
“轟隆——!”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墨黑的天幕,緊隨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驛館屋頂炸響,震得窗欞嗡嗡作響。
幾乎在雷聲落下的同時,驛館大門被“砰”地撞開,一個渾身shi透、如同水里撈出來的驛卒連滾爬爬撲了進(jìn)來,臉上毫無人色,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大…大人!不好了!鄭…鄭縣丞…落水…死了!”驛館內(nèi)所有的聲音、所有的動作,連同那緊繃的殺伐之氣,都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
“你說什么?”蕭珩的聲音冷得像冰碴子,一步跨到驛卒面前,高大的身影帶來巨大的壓迫感。
驛卒嚇得癱軟在地,語無倫次:“就…就在半個時辰前,鄭大人…冒雨去城西視察…視察河堤…說是怕雨水沖垮了…結(jié)果…結(jié)果腳下一滑…就…就掉進(jìn)姚江里了,水流太急…撈…撈上來時…人…人已經(jīng)沒氣兒了。
”他哆嗦著從懷里掏出一個shi透的油布包,“這…這是從鄭大人身上…掉…掉下來的…漂在岸邊…被…被撈尸的人撿到…”蕭珩一把抓過油布包,粗暴地扯開。
里面是幾頁同樣被水浸透、墨跡洇染的紙張。
勉強能辨認(rèn)出是幾份零散的賬目抄錄,記載著一些米糧、布匹的出入,數(shù)額不大,筆跡也刻意模仿了鄭縣丞的公文手書。
最關(guān)鍵的是,其中一張的空白處,用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遒勁筆鋒,潦草地寫著一行小字,墨色較新,尚未被水完全化開:“事急斷尾,江底干凈。
”落款處,一個模糊的、被水暈染開的朱砂印記,依稀能辨出是半朵蓮花的形狀。
“蓮花印…”
蕭珩盯著那印記,指關(guān)節(jié)捏得咔咔作響,眼神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大人!岳王廟那邊…”
陳默急道。
“撤!”蕭珩猛地?fù)]手,聲音帶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暴怒,“所有布控,立刻撤回,鄭縣丞‘失足落水’,此案…結(jié)了。
”“結(jié)了?!”陸昭難以置信地失聲叫道,“那鹽引…那漕糧…還有這蓮花印…”“我說,結(jié)了!”蕭珩厲聲打斷,目光如刀鋒般掃過眾人,“鄭縣丞視察河堤,不幸因公殉職。
所遺賬目零碎,查無實據(jù),乃其家仆私行小弊。
著即歸檔,報刑部、都察院備案!”他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宣布了這個荒謬的結(jié)論。
驛館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嘩嘩的雨聲,無情地嘲弄著他們連日來的心血與剛剛?cè)计鸬南M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