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沒有半分虛偽客套,字字句句皆是蕭珩在這詭譎官場、血腥詔獄中浸yin多年,用無數(shù)同僚的鮮血和自己的沉浮換來的肺腑之言,甚至是…血淚教訓(xùn)!王璟昱深深吸了一口氣,對著蕭珩,鄭重一揖:“璟昱…受教!”蕭珩不再多言,轉(zhuǎn)身,玄色披風(fēng)在風(fēng)中揚起一道利落的弧線,大步踏上跳板。
官船解纜,緩緩離岸。
蕭珩立于船頭,身影在寬闊的河面上顯得挺拔而孤絕。
他沒有回頭,只是按在刀柄上的手,指節(jié)微微泛白。
王璟昱久久佇立岸邊,望著官船化作運河盡頭的一個黑點。
蕭珩的話如同洪鐘大呂,在他心頭反復(fù)震蕩,將那因縣試不公、因鄭縣丞之死、因鹽引案草草了結(jié)而淤積的憤怒與迷茫,一點點錘打、淬煉。
濁浪滔天的運河在他眼前奔流,而一條更為清晰、卻也注定更加孤獨艱難的道路,在他腳下延伸開去。
他緩緩松開緊握的拳頭,掌心赫然是那晚謄錄的、記載著茶引巨大差額的薄紙。
他將其湊近岸邊漁人遺落的火盆余燼。
火舌倏然竄起,貪婪地吞噬著那些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化作幾縷青煙,消散在河風(fēng)里。
證據(jù)可以燒掉,但真相的種子,已深埋心底。
少年眼中最后一絲屬于書生的溫潤被徹底剝離,只剩下磐石般的冷硬與堅定。
他轉(zhuǎn)身,朝著縣學(xué)的方向走去,青衫背影,在運河喧囂的背景下,漸漸融入余姚城灰暗的街巷,如同一柄緩緩歸鞘、卻已飲過風(fēng)霜的劍。
清明時節(jié),細雨如絲。
趙楠站在屋檐下,伸手接了幾滴雨水,冰涼的觸感讓她恍惚了一瞬。
前世辦公室里噼里啪啦的鍵盤聲,和眼前孟嬸子窸窸窣窣收拾祭品的動靜重疊在一起,又很快被一陣清冷的男聲打斷。
“母親,傘只有兩把。
”王璟昱立在門邊,手里攥著一把泛黃的油紙傘,另一把更破舊的被孟氏抱在懷里。
他今日難得沒穿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藏青長衫,換了一身素麻白衣,襯得眉目如墨,卻比平日更添三分疏離。
趙楠垂下眼睫,心里默默算了一筆賬:孟家統(tǒng)共兩把傘,一把傘最多遮兩人,三個人去上墳,總要有人淋雨。
她正想開口說自己可以冒雨走,孟氏卻已經(jīng)將破傘塞進她手里。
“昱哥兒和你撐一把,我不怕雨。
”
孟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慈愛卻不容拒絕。
王璟昱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田埂泥濘,紙灰低飛。
趙楠刻意落后半步,和王璟昱保持著半臂的距離。
油紙傘不算大,她半邊肩膀露在雨里,春衫很快洇shi了一片。
王璟昱走路的姿勢很端正,連傘柄都握得像執(zhí)筆,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沒有一絲偏移。
“傘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