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3章（第1頁）

青布小轎停在王家那扇斑駁的木門前，與周遭的貧寒格格不入。

轎簾掀起，一個(gè)身著湖藍(lán)杭綢直裰、頭戴方巾的少年公子躬身而出。

他約莫十七八歲，面容白皙，眉眼含笑，舉止間帶著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與從容，正是余姚縣丞的公子，陳子安。

“學(xué)生陳子安，冒昧登門，王兄莫怪。

”他對著聞聲迎出的王璟昱拱手，笑容溫和，目光卻如探針般迅速掃過王家的院落——低矮的土屋，墻角堆放的柴草，晾曬的粗布舊衣……一切盡收眼底。

最后，他的視線才落回王璟昱身上，帶著幾分審視與好奇，似乎想從這清貧少年的身上，找出張時(shí)敏先生口中那“狀元之姿”的憑據(jù)。

孟氏局促地站在王璟昱身后，雙手在圍裙上不安地搓著，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惶恐。

縣丞公子！這對她而言是云端上的人物。

她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招呼。

王璟昱神色平靜，長揖還禮：“陳公子駕臨寒舍，蓬蓽生輝。

家母與舍妹不便見外客，請?zhí)梦輸⒃挕?/p>

”他側(cè)身讓開，言語得體，不卑不亢，那份沉靜的氣度，竟讓陳子安眼中掠過一絲真正的訝異。

堂屋狹小簡陋，唯有一張舊方桌和幾條長凳。

陳子安卻似渾不在意，優(yōu)雅落座，隨侍的小廝恭敬地奉上一個(gè)錦緞包袱。

“家父聽聞王兄得張老先生青眼，親口許以‘十年必與謝遷比肩’之譽(yù)，不勝欣喜。

”陳子安的聲音清朗悅耳，“余姚文脈，又添新輝。

此乃家父一點(diǎn)心意，筆墨紙硯，聊助王兄案頭清供。

”他示意小廝打開包袱，露出里面幾錠上好的徽墨、一刀雪白的宣紙，還有兩支筆管溫潤的湖筆。

東西不算奢華，但在王家，已是難以想象的珍品。

孟氏倒吸一口涼氣，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縣丞大人太抬舉了……”王璟昱的目光在那份“清供”上停留一瞬，隨即再次躬身：“縣丞大人厚愛，學(xué)生愧不敢當(dāng)。

張老先生之言，實(shí)是勉勵(lì)后學(xué)，當(dāng)不得真。

學(xué)生唯有加倍勤勉，方不負(fù)大人期許。

”他婉拒得滴水不漏，既不失禮，又維護(hù)了讀書人的清骨。

陳子安眼中欣賞之色更濃，笑道：“王兄過謙了。

家父常說，真才實(shí)學(xué)，自當(dāng)敬重。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了幾分熱切：“說來也巧，下月十五，杭州龍泉寺將舉辦一年一度的‘清秋詩會(huì)’。

此次盛會(huì)，不僅江南名士云集，更有幸請得謝閣老的侄孫謝公子蒞臨主持。

家父知我仰慕王兄才學(xué)，特命我前來，邀王兄同往赴會(huì)，以文會(huì)友，豈不快哉？”龍泉寺詩會(huì)！謝閣老的侄孫！王璟昱心頭一震。

這絕非普通文會(huì)，而是真正能接觸到江南頂級文脈甚至京師清貴圈子的絕佳機(jī)會(huì)！對于他這樣一個(gè)困于余姚的寒門學(xué)子，其意義不言而喻。

一絲渴望難以抑制地從心底升起。

“龍泉寺…清秋詩會(huì)…”他沉吟著，目光下意識(shí)地瞥向通往柴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