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允之的若即若離,謝閣老的匆匆南下,龍泉寺線索的中斷,漕糧案的不了了之…還有蕭珩那夜意味深長的提醒和未下完的棋局,都像一塊塊巨石壓在他心頭。
這趟京城之行,仿佛只是為他鍍上了一層更耀眼的光環(huán),于實處,卻并無寸進。
他依舊是個無根無基的寒門士子,離那權(quán)力的核心,隔著重巒疊嶂。
那日蕭珩暗示江南或生變故,他心中不安,連夜修書一封送回余姚,只簡單言道京城諸事已畢,冬日將至,欲歸家備考,探望母親。
謝允之和顧先生并未強留,只囑他安心備考,來年春闈再會。
船行水上,離帝都越來越遠(yuǎn),離江南越來越近。
王璟昱的心卻并未因此放松,反而更加沉重。
他望著浩渺的運河,這條貫通南北的命脈,曾經(jīng)承載了多少漕糧,又隱藏了多少污穢?他的目光變得越發(fā)深沉堅定。
余姚,王家。
烏篷船在余姚碼頭靠岸,王璟昱拎著簡單的行囊,踏上熟悉的鄉(xiāng)路,越靠近家門,腳步卻不自覺地加快了些許。
然而,當(dāng)他站在記憶中的家門前時,卻猛地愣住了。
眼前哪里還是那低矮破舊的草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白墻黛瓦、整齊利落的小院。
雖算不上高門大戶,但青磚壘砌的院墻,新漆的烏木大門,門前還立著兩個小巧的石鼓,儼然是一戶殷實人家的氣派!他遲疑地推開虛掩的院門。
院內(nèi)更是煥然一新,原本坑洼的泥地鋪上了干凈的青石板,角落新移栽了幾株耐寒的翠竹,一口老井也修葺得干干凈凈。
一個穿著干凈棉布裙的小丫鬟正拿著掃帚在掃地,見他進來,驚訝地睜大了眼。
“昱…昱哥兒?您回來了?!”小丫鬟顯然是新來的,認(rèn)得他,驚喜地叫出聲。
王璟昱還未來得及應(yīng)答,就見正屋廊下,一把鋪了厚厚棉墊的藤椅上,母親孟氏聞聲睜開了眼。
她身上穿著一件簇新的寶藍(lán)色纏枝花紋緙絲棉襖,料子厚實光澤,顏色沉穩(wěn),雖樣式低調(diào),卻一眼便知價值不菲。
頭上戴著一支碧玉簪子,成色溫潤。
數(shù)月不見,母親臉上的愁苦憔悴竟一掃而空,面色紅潤,眉眼間透著舒心與安寧。
“昱兒!是我的昱兒回來了!”孟氏一見兒子,頓時喜出望外,連忙起身迎上來,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眼眶瞬間就紅了,“瘦了!京城定然辛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娘,我回來了。
您…您這是…”王璟昱扶著母親,目光仍難以置信地打量著這煥然一新的家。
“都是托楠丫頭的福!”孟氏抹著眼淚,笑得合不攏嘴,“云織記生意好了,楠丫頭能干,賺了錢,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翻新了!還非要給我置辦這些衣裳頭面,我說不要,她非說不穿出去讓人笑話…這丫頭,如今主意大著呢!”話語里雖是抱怨,卻充滿了自豪與疼愛。
正說著,只聽正堂傳來一陣輕快卻穩(wěn)重的腳步聲。
珠簾晃動,一人挑簾而出。
正是趙楠。
她穿著一身利落的靛青色細(xì)布棉裙,裙擺繡著簡單的纏枝云紋,腰束同色腰帶,更顯身姿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