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享受著眾人的驚疑與議論,挑釁般地瞥向趙楠,嘴角掛著勝券在握的獰笑。
他費盡心機偷來兩卷“錦霞”,又重金挖角云織記一個知曉部分銀線捻合秘法的匠人,倉促間只能將金線替換成稍次的銀線,雖損失了金烏的磅礴氣象,但這意外形成的“魚鱗光”效果,竟也別具一格,足以混淆視聽!巧慧氣得渾身發(fā)抖,幾乎要沖上去理論,被周管事死死拉住。
趙楠卻抬手,輕輕按住了巧慧的手臂。
她深吸一口氣,那沉靜如水的眼眸深處,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燒。
她上前一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穿透了滿場的嘈雜:“諸位長老,諸位大人,各位同業(yè)前輩。
”她微微欠身,目光掃過全場,最后落在評委席,“瑞錦祥李掌柜的‘紫鱗映波’,構(gòu)思巧妙,銀光粼粼,確是新奇。
”
此言一出,滿場愕然!連李掌柜都愣住了。
她竟在夸對手?趙楠話鋒陡轉(zhuǎn),如同冰刀出鞘:“然,新奇未必是創(chuàng)新,形似未必是神似。
我云織記今日參賽之作,名曰——”她猛地抬手,抓住覆蓋在展品上的素緞一角,用力一掀!“——‘金烏曜日’!”素緞如云般滑落!剎那間,仿佛一輪真正的太陽沖破云層,在大殿中轟然升起!依舊是“暮云紫”的底色,依舊是翻騰磅礴的云海!然而,那云海不再是呆板的模仿,其走勢更加靈動磅礴,仿佛蘊含著天地呼吸的韻律!更震撼人心的是,在那云海最深處,一輪由純粹“夕照金”紗線與秘法捻入的極細金絲共同織就的金烏,正昂首振翅,欲破云而出!金烏周身,并非魚鱗般的瑣碎銀光,而是無數(shù)道由金絲與秘色染料共同作用形成的、真正如同萬丈金芒般的光線!那光芒并非簡單的閃爍,而是隨著觀者角度的細微變化,呈現(xiàn)出由內(nèi)而外、由熾烈到柔和的層次遞進,仿佛蘊藏著太陽本身的生命力!整個紋樣,氣象宏大,光芒萬丈,充滿了開天辟地、滌蕩陰霾的磅礴力量,將瑞錦祥那幅透著陰冷妖異的“紫鱗映波”瞬間比得黯淡無光,如同螢火之于皓月!“嘩——!”
整個大殿徹底沸騰了!驚呼聲、贊嘆聲幾乎要掀翻屋頂!“天哪!這才是真正的云海金烏!”“這光!這金烏!活了!它要飛出來了!”“神乎其技!這才是真正的天工!”“云織記藏了一手!”李掌柜臉上的得意瞬間僵死,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公雞,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崔宇會長猛地從座位上站起,眼中爆發(fā)出奪目的光彩,激動得胡須微顫:“好!好一個‘金烏曜日’!破云而出,光耀四方!此乃我江南絲綢百年未有之氣象!”
他心中一塊巨石落地,趙楠這驚天逆轉(zhuǎn),不僅挽回了云織記,更挽回了行會的顏面!評委席上,來自蘇杭織造局的那位官員也忍不住撫掌贊嘆:“巧奪天工!此等紋樣與織染技藝,已臻化境!當為貢品之選!”勝負,在這一刻已無懸念。
李掌柜面如死灰,嘴唇哆嗦著,還想做最后的掙扎:“她…她定是剽竊我瑞錦祥的‘魚鱗光’…她…”
話未說完,便被沈文柏清朗的聲音打斷。
“李掌柜此言差矣。
”沈文柏排眾而出,走到臺前,他手中拿著一個小巧的放大鏡,對著瑞錦祥那幅“紫鱗映波”的銀線部分仔細看了看,又對著趙楠“金烏曜日”的金芒部分看了看,朗聲道:“諸位請看!瑞錦祥所用銀線,捻法粗糙,銀絲純度不足,排列雖刻意模仿鱗片,卻失之呆板僵硬,導致所謂‘魚鱗光’閃爍不定,略顯刺目陰冷。
而云織記‘金烏曜日’所用金絲,捻法精妙絕倫,金絲純度極高,更關(guān)鍵的是其與特制‘夕照金’紗線及秘色染料的結(jié)合,乃趙東家獨門秘技!其光芒乃由內(nèi)而外自然生發(fā),溫潤磅礴,充滿生機!兩者高下立判,工藝、材質(zhì)、效果,云泥之別!何來剽竊之說?”
他條理清晰,證據(jù)確鑿,瞬間將李掌柜的污蔑擊得粉碎。
“李德貴!”崔宇會長厲聲喝道,臉色鐵青,“你瑞錦祥呈交之‘紫鱗映波’,其核心云紋圖樣,與云織記備案留底之圖高度雷同,作何解釋?!行會規(guī)矩森嚴,豈容爾等行此齷齪之事!來人,將瑞錦祥此作撤下!大賽結(jié)果公布前,請李掌柜暫留行會,配合調(diào)查!”數(shù)名行會護衛(wèi)應聲上前。
李掌柜如遭雷擊,渾身癱軟,被護衛(wèi)架住時,猛地抬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趙楠:“趙楠!賤人!你等著!老子跟你沒完——!”他的嘶吼被淹沒在宣布最終結(jié)果的洪亮聲音中:“經(jīng)評委一致評定!本屆‘天工織錦’紋樣創(chuàng)新大賽魁首——云織記,‘金烏曜日’!授‘織錦金梭’匾額,享官牙優(yōu)先采買之權(quán)三年!其紋樣,即刻呈送蘇杭織造局,列入貢品遴選名錄!”雷鳴般的掌聲與歡呼聲淹沒了李掌柜最后的詛咒。
趙楠站在光芒萬丈的“金烏曜日”之前,感受著四面八方涌來的驚嘆與贊譽。
她微微仰起頭,臉上并無狂喜,只有一種歷經(jīng)風暴洗禮后的沉靜與堅定。
然而,李掌柜那淬毒的眼神,如同跗骨之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