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些,“郭撫臺…治下甚嚴,用人唯親。
府衙之內(nèi),多是他一手提拔的親信。
學(xué)生…學(xué)生所能做的,不過是于細微處,盡量秉持公心,不使小民過分受屈罷了。
至于…織造局、漕運、乃至軍衛(wèi)之事…”他搖了搖頭,帶著深深的無力感,“學(xué)生位卑言輕,實難觸及。
縱有耳聞…亦不敢妄言。
”
他眼神坦蕩,卻也透著一份被現(xiàn)實磨礪出的謹慎與無奈,以及…因長期邊緣化而帶來的眼界局限。
謝遷靜靜聽著,目光深邃。
周晟的處境,在他意料之中。
十年冷板凳,足以消磨任何人的銳氣。
他這位學(xué)生,學(xué)問根基扎實,性情純直,這是優(yōu)點,也是致命的弱點。
在波譎云詭的杭州官場,尤其是涉及織造局、漕運乃至可能牽扯軍衛(wèi)的龐大利益網(wǎng)面前,周晟這點微末的權(quán)柄和單純的心機,無異于螳臂當車。
他能保全自身,已屬不易。
“位卑未敢忘憂國,于細微處持守本心,亦是難得。
”謝遷緩緩開口,語氣帶著肯定與寬慰,“子慎,你能在如此境地,不忘本分,為師心甚慰。
不必急于一時。
”他放下茶盞,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變得銳利起來,聲音也壓低了幾分:“為師此番南下,名為督辦織造局積弊,實則是奉了陛下密旨,整肅江南吏治,尤其是…清理那些盤根錯節(jié)、侵蝕國本的利益勾連!織造局、漕運,乃至地方衛(wèi)所…皆在范圍之內(nèi)!”
他話語如重錘,敲在周晟心上。
周晟猛地抬頭,眼中爆發(fā)出驚駭與難以置信的光芒!清理江南吏治?范圍如此之廣?這…這牽扯到的勢力,豈止是杭州,簡直是捅了馬蜂窩!他瞬間明白了恩師此行肩負的重任與兇險!謝遷看著他的反應(yīng),繼續(xù)道,語氣更沉:“途中遇刺,險死還生。
刺客訓(xùn)練有素,絕非尋常水匪。
這江南的水,比想象中更深、更渾!陛下根基未穩(wěn),宵小之輩卻已蠢蠢欲動,欲斷朝廷財賦命脈,動搖國本!”周晟聽得心驚肉跳,冷汗瞬間浸shi了后背。
刺殺當朝次輔!這是何等喪心病狂!“子慎,”謝遷的目光牢牢鎖住他,帶著一種托付的鄭重,“為師身邊,可用可信之人不多。
你在此地十年,縱未深入核心,但耳聞目睹,總有蛛絲馬跡。
眼下,為師需要一個能沉下心、看得清、信得過的人,幫我理清這杭州府衙乃至織造局內(nèi)部,那些盤根錯節(jié)的人事脈絡(luò),尤其是…郭淮安巡撫,其人與各方勢力勾連的具體情形。
不必你沖鋒陷陣,只需暗中留意,將你所知所聞,細細梳理,密報于我。
此事…干系重大,亦十分兇險。
你可愿意?”周晟的心臟狂跳起來,血液仿佛在瞬間沖上頭頂,又迅速冷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