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在醫(yī)館隔壁賃了間青瓦小院,扔了男裝釵環(huán),堂堂正正掛出永寧公主的匾額。
知縣得了信兒,當(dāng)夜就差人抬來時鮮,醉蟹裝在甕里,龍井蝦仁拿冰鎮(zhèn)著,連裝定勝糕的食盒都描著金邊。
翌日又讓自家閨女登門,“公主可否賞臉,容臣女陪著逛逛園子?”不出三日,這小院竟比行宮還熱鬧。
綾羅綢緞不斷往里送,江南的小姐公子日日前往與崔令姜作伴。
日頭剛落,檐下就掛起燈,琵琶聲混著行酒令直鬧到三更天。
而醫(yī)館前,常常有著生死離別,濃重藥香總是可以傳的很遠,半夜常有婦人抱著孩子拍門哭喊。
崔令姜有回被吵醒,赤腳踩上繡墩張望,正撞見劉大仙舉著搗藥杵罵人,“脈都摸不準,還敢開附子。
”挨訓(xùn)的張光霽垂著腦袋,發(fā)梢滴落的汗把后頸布衣洇出深痕。
她慌忙縮頭,卻忘了窗下那叢忍冬藤,衣帶勾斷花枝發(fā)出響聲,正在挨罵的少年抬頭望來,而崔令姜提著撕破的羅裙落荒而逃。
不知不覺,崔令姜已經(jīng)在江南住了大半個月,崔令姜捏著油紙包往家走,忽見自家石階上蜷著團灰影。
那是一個孩子,臉上糊著泥,左頰刀疤像蜈蚣爬過,眼睛卻亮得驚人,直勾勾盯著她手里的紙包。
“看什么看,臟兮兮的。
”隨行的知縣女兒甩帕子掩鼻。
崔令姜欲離開,走了幾步路后,鬼使神差地,她竟又折返回去,把紙包往前一遞,“喏。
”那小孩眼睛一亮,又見著崔令姜身著干凈,臉蛋圓潤,突然把黑爪子往褲腿猛蹭幾下,才小心接過。
“謝神仙姐姐,祝神仙姐姐長命百歲。
”等到進入府邸后,知縣女兒嗤笑,“殿下心善,這賤民倒會討吉利話。
”崔令姜揉著耳垂發(fā)怔,賤民兩個字像根小刺扎進耳朵,可分明自己在不久前也說過這個詞。
阿福成了小院???,這孩子臉上刀疤結(jié)痂后像條蜈蚣,看著嚇人,心卻是善良的,總趴在墻頭給崔令姜遞野果,崔令姜使喚他跑腿買麥芽糖,總是扭扭捏捏才接過銅錢。
崔令姜本想再過一兩日就返回京城,卻發(fā)生了變故。
在立夏晌午時分,崔令姜徒步看街景,忽被麻袋兜頭罩住。
等醒過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馬車上,只見阿??s在角落對她眨眼,正在用刀片正悄悄磨著草繩。
“神仙姐姐,別怕。
”他啞著說道,刀尖挑開她腕間麻繩,隨后又給旁邊的孩子松綁。
滿車孩子像受驚的鵪鶉,繩索簌簌落地?zé)o人敢動,車忽然聽了,車外響起放水聲,不知是誰推開門就跳了下去。
人牙子聽到動靜,提著褲腰帶追來,崔令姜被阿福拽著滾下斜坡。
草叢樹木扯破她的衣裙,身后粗喘聲越來越近,忽然,崔令姜的腳踝猛地被扣住。
阿福見狀,像小狼般撲上去撕咬。
崔令姜跌在泥里回頭,在月光的照耀下,與阿福臉上糊滿泥巴卻亮得駭人的眼睛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