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51章（第1頁）

夏者一夜無眠。第二天一早，陰沉沉的天才剛剛透了一絲亮光，廣播里便響起了逼迫人不得不起床的刺耳的高頻嗡鳴。這個嗡鳴會在每個宿舍里定時于六點半響起，并且在每一個人的身體重量都離開感應(yīng)床板后自動停止。所以，即使有對聲音不敏感的人想要睡個懶覺，也一定會被工友毫不留情地拎起來。

夏者到粥棚去吃早飯，早餐是他拿昨天的工時換來的一點稀粥，塑料碗里是泡得有些粉了的人造大米和一枚人造溏心蛋。他撒上一點胡椒和鹽，把蛋在碗里鏟碎，攪合攪合，將一枚輻護(hù)q盾放在嘴里，和著稀粥吞了下去。

夏者感受著那一枚小小的藥片劃過食道掉進(jìn)胃里，好似一個散發(fā)著圣光的小太陽。他不由得露出一絲笑容，這引得拿著一個人造漢堡在他面前坐下的男人也露出笑容。夏者見上次和自己說話的男人特意在對面坐下，便沖他友好地點了點頭。男人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漢堡，邊嚼邊說：“我說得沒錯吧，我就說你會被選上。怎樣，吃了很多好吃的吧？”

“你怎么沒告訴我最重要的報酬？”

“什么最重要的報酬？”

“輻護(hù)q盾啊。”夏者道，“給了兩顆呢?！?/p>

男人聞言哈哈大笑：“那有什么用重要的？只不過稍微延緩一點你的死期，讓你可以多撿兩天垃圾罷了?！?/p>

“那不是我們所有人都在做的事情嗎？”夏者環(huán)顧四周，看著一眾坐在垃圾堆里吃著簡陋的食物，面無表情的人們，“多活兩天，無論生活有多辛苦。”

男人聞言，突然停下了吃漢堡的動作，怔怔地看著桌面，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緒。

夏者在心中輕嘆了一口氣，手往男人那邊伸了一下，悄悄地把另一枚輻護(hù)q盾放進(jìn)了他的漢堡里：“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p>

夏者端著吃完了的空碗，準(zhǔn)備回到宿舍去洗把臉并拿上長鉗和塑料袋，開始今天的工作。他穿著藤鞋的腳淌過沒到腳跟的垃圾，看見遠(yuǎn)處有一隊鞭笞者恰好停下來，用手中的帶刺藤條狠狠抽打自己的后背，其中幾人發(fā)出凄厲的慘叫，大多數(shù)人卻已然麻木地一聲不吭。他們背后的天空灰暗而壓抑，烏云好似一只只厲鬼般盤旋在他們上空，風(fēng)聲偶爾帶來不祥的凄叫。夏者想起了女兒，她生前最害怕烏云，只要陰天就會哭著說“媽媽再也不會回來了”。前妻離開他們的那天是個陰天，女兒當(dāng)時雖然才三歲，但創(chuàng)傷記憶不會因為她還年幼便饒過她。

那個早慧而敏感的小姑娘，跟著自己八年，卻沒有過過什么好日子就匆匆離開了。夏者用手狠狠地掐著自己的大腿，卻也無法使心中劇烈涌上來的酸楚消退分毫。

夏者回到宿舍里，卻意外發(fā)現(xiàn)今天屋里只有他一個人，別的床位都是空的，沒有一個人回來拿他們的用具。難道是自己吃飯?zhí)炝?？夏者正覺得莫名其妙，突然，他的腦后被針刺似地一疼。還未待他做出任何反應(yīng)，就完全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夏者還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還來到了某種鋁合金天堂。

他在一個小房間醒來，四周是閃著寒光的銀色鋁合金墻壁，了無生氣卻晃得人眼花。隨著意識逐漸恢復(fù)，夏者的雙耳接收到了一種奇怪的嗶啵聲。夏者使勁睜眼閉眼好幾次，讓模糊的視線聚起焦來，這才看清眼前有一面被灰色百葉簾半掩住的窗戶。從簾子的縫隙看出去，外面和屋里一樣也是一片鋁合金的天堂。只不過影影綽綽地能看見好像有人坐在鋁合金桌椅前，正在專注地做著什么。

“審核對象，夏，者，已蘇醒。請他的薦舉人和審核負(fù)責(zé)人，立即到審核室c報道。”一個聲線甜美但語氣淡漠的女聲響起，夏者被嚇了一跳。他想要起身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自己身在何方，卻發(fā)現(xiàn)雙腿和胳膊都使不上力，雙手只能無力地垂在身側(cè)，渾身虛軟地癱在一把鋁合金椅子里。奇怪的是，他的腦袋卻很清楚，也沒覺得不能移動身體讓他有多么焦慮或不適。

一聲咔嗒聲響起，門開了。夏者有些緊張地看去，只見門口走進(jìn)來了一個留著小胡子的陌生人。她穿著灰藍(lán)色襯衫和皮質(zhì)緊身長褲，xiong口打著黑色皮質(zhì)蝴蝶結(jié)。那人看見他，不動聲色地到他面前的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待她讓出門口，夏者才看見，后面一個進(jìn)來的人竟然是昨天下午的那名導(dǎo)演。

“年輕人，我們又見面了。”導(dǎo)演倒是很和藹地笑了，“你一定有很多疑問吧?！?/p>

“是……你。是的，我確實有很多疑問?！毕恼叩男目裉似饋?，他幾乎要站起來歡呼——以他的敏銳程度，從導(dǎo)演的表現(xiàn)和剛才的播報女聲里，夏者不難得出自己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成功打入了賽克塔拉城的結(jié)論。他只是不明白為什么要將他弄暈了帶來，難道還有不想來賽克塔拉城的外城人？

“這么說吧，年輕人?！睂?dǎo)演用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的語氣說，“你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杰里，是你的審核負(fù)責(zé)人?！币慌宰幕宜{(lán)色襯衫的女人說，“你目前身在賽克塔拉城國安廳的人才交流司。這位派克導(dǎo)演舉薦了你，想讓你成為賽克塔拉新聞臺的一名外勤主持人?！?/p>

“什么？成為外勤主持人？我？”夏者作出一副驚喜的樣子，雖然這驚喜只有百分之三十是真的，“我……能勝任嗎？”

“相信我，年輕人，我的眼光不會出錯！”派克g（pyke

g）指了指自己藍(lán)色和白色的義眼，“昨天你的表現(xiàn)讓我深深地感到了震撼，對，是震撼。這種感覺我已經(jīng)許久沒有產(chǎn)生過了。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因為麥拉?？上F(xiàn)在——噢，不對，不能說是可惜。感謝織女賜予的奇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