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69章（第1頁）

車正在駛?cè)電W秘宗教區(qū)，兩側(cè)都是宏偉的白色尖頂樓房。夏者看著那頂天立地的巨大的白色豎紋柱子、墻壁上雕刻著的精美金色花紋，以及拱形雙扇玻璃窗上以藍色和紫色為主色繪制的閃電球般的紋路，內(nèi)心被深深地撼動，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又肩負著怎樣的任務(wù)。看到這些建筑的那一剎，夏者好似短暫地閃回到了海洋死亡前的舊世界里，一切都還充滿希望、欣欣向榮，什么樣的煩惱都不必作數(shù)，更沒有任何事情能被稱得上是所謂的悲劇，他的女兒還活著，還會在早上他為她穿裙子時嘻嘻笑著，說太好了，爸爸，今天的天上沒有烏云——

“你可要小心點哦?！睈偠p巧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是勒蒙不知何時湊了過來，“如果表現(xiàn)不好，是會被送回外城的?！?/p>

夏者收回自己的思緒，看了看勒蒙：“謝謝提醒。”

“不是針對你，老兄?！崩彰烧f著看了看導(dǎo)演和監(jiān)制，見他們沒有注意自己，才繼續(xù)說道，“任何人，就算是他們，如果犯了嚴重的錯誤，也是要被送去外城的。你才剛來，送你回去更沒有成本，我只是說說而已?！?/p>

夏者趁機問道：“為什么如此苛刻？我以為，賽克塔拉城的城民是可以高枕無憂的?！?/p>

勒蒙搖了搖頭：“你想啊，城里的地方就這么大，崗位就這么點，資源也就這么些，如果一直沒有人離開，那從教會學(xué)校里出來的剛成年的人們?nèi)ツ膬?？雖然這個難題目前還沒有顯現(xiàn)出來，但領(lǐng)導(dǎo)者肯定要未雨綢繆?！?/p>

夏者剛想說“總有人會去世”，但轉(zhuǎn)念一想，賽克塔拉清城的時候就趕走了大部分老弱病殘，現(xiàn)在城里人大都吃得上輻護q盾，加之義體技術(shù)的高度發(fā)展使垂暮老人都能做到健步如飛，確實，總有一天，自然死亡的人騰出的空間會不夠新進入社會的孩子們用。

“但是，沒有人會愿意離開賽克塔拉城，大家肯定會小心翼翼，那犯重大錯誤的人應(yīng)該是極少的，能讓出的位置也就很有限?！毕恼呦氲搅肆硪粋€問題，“通過這種方式解決社會資源短缺的問題，聽上去不大長久啊?？偛荒芙档退^‘重大錯誤’的標準，以此來趕走更多人吧？這樣的話，民眾肯定會有很大的怨言?！?/p>

“所有的政權(quán)，在地方不夠用了的時候，會做什么？”勒蒙小聲設(shè)問。

夏者心里一咯噔：“擴張?！?/p>

“這可是你說的，我什么也沒說?！崩彰蓻_他眨眨眼，“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好，要知道，亂說話也是很重大的錯誤哦?！?/p>

夏者聞言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自己剛進城時在國安廳人才交流司見到的那些巨大的大型意念端。當(dāng)時，負責(zé)人杰里說，這些大型意念端制作得如此龐大，是為了方便政府將來存儲和處理更多的信息……那時他并未多想，現(xiàn)在聽來卻是意味深長。

就在此時，高速中巴平穩(wěn)地停了下來。勒蒙起身看了看窗外，興奮地喊了一聲“到了”，迫不及待地沖向了將要打開的車門前。車門剛開了一個縫，他便手舞足蹈地沖了出去。和他一樣激動的還有化妝師珊蒂，他們兩人一起向面前一幢高大的建筑跑去，完全將自己的職責(zé)拋在了腦后。

夏者一頭霧水地轉(zhuǎn)向?qū)а菖煽撕捅O(jiān)制，卻見他們看著勒蒙和珊蒂的臉上浮現(xiàn)著罕見的“慈愛”表情?？匆娤恼邌栐兊哪樱煽私忉尩溃骸八麄兌紕偝赡隂]幾年，回到長大的地方當(dāng)然要激動了。”

夏者恍然大悟，他總是忘記，在2076年賽克塔拉大清洗之后，所有的未成年人都是在奧秘宗的教會學(xué)校長大的。算算年齡，勒蒙和珊蒂當(dāng)時應(yīng)該才十歲出頭。

教區(qū)采訪（下）

夏者在家準備工作、了解賽克塔拉城的那兩天，看了大量關(guān)于城中規(guī)則和法律法條的信息。許多條例都是賽克托國沒有對外公布過，在母國探查不到的。其中《婚姻法取締案》和《成人法》雖然他在來賽克托之前就有所耳聞，但當(dāng)實際身在其中時還是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將父母和孩子分離開來并規(guī)定他們此生不得相認，他有過失去孩子的經(jīng)歷，知道那有多痛苦，但同時也痛惜自己的女兒沒能生在賽克塔拉——她雖然會在建國后便不再認他作父親，但她起碼可以得到輻護q盾，且能在教會學(xué)校里學(xué)習(xí)一門有力的技術(shù)，被培養(yǎng)為賽克塔拉城的一個小零部件，在二十歲成年后被分配進八大公司、政府或者奧秘宗供職，再不濟也能進入中城區(qū)的一些小店里去當(dāng)個快樂的四等平民?；蛘咚龝凶约邯毺氐狞c子，在教會老師和星圖廳的幫助下，去中城區(qū)創(chuàng)辦一個小生意——可能性太多了，無論是哪一個，都比在八歲時就因為核輻射造成的身體衰竭而無助地在病床上死去要好太多了。

現(xiàn)在不是追憶過去的時候，重大的任務(wù)還在眼前等著，如果不成功，世界上就會有更多的孩子像女兒那樣凄慘地早早凋零。夏者在心里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正了正脖子，起身在導(dǎo)演和監(jiān)制之后下了車。

奧秘宗的空氣是溫暖的，這還要歸功于白塔頂上的那輪人造太陽。夏者的腳踩在堅硬的長條形石英地磚上，白色為底色的地面被清掃得光可鑒人卻一點也不打滑，寬廣的大道中央依次鑲嵌著藍色、金色、紫色的琺瑯彩，與房屋尖頂上的琺瑯瓦相呼應(yīng)。夏者抬頭看向修道院頂端，一個個金色的奧秘宗會徽在全息陽光之下散發(fā)著奪目的光華。當(dāng)肉身走在氣勢非凡的奧秘宗教堂和修道院中間，抬頭只能看見一條絲綢帶子一般的天空之時，夏者才感受到這種神秘宗教給人帶來的壓迫感有多么重，自己在其中顯得是多么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