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23章（第1頁）

熾幣只有半根食指這么大，布料受熱后才會顯示出面值。平日里如果將其揉成一個小團(tuán)塞進(jìn)口袋，連洗衣店的人看見都只會把它當(dāng)成衣服起了球，極其容易躲避監(jiān)管。加之有財力雄厚、聲名可望的齋藤幫會為其背書，很快地“熾幣”便在中城區(qū)發(fā)展成了比電子諾亞幣受歡迎上百倍的貨幣。

羅可接過熾幣，打開墨綠色的木門，帶著樂瑞塔走到了作為門臉的義體商店里。他脫下身上披著的老舊白大褂，露出里面的皮衣，看上去便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商販模樣。羅可在柜臺里翻找著兩張100面值的熾幣，要找她錢。樂瑞塔四下觀摩起商店里四面環(huán)繞的玻璃展柜，各色各樣的義體令她目不暇接。她調(diào)皮地拿手去逗一只義足，那足尖的腳趾隨著她的觸碰蜷縮又張開，逗得樂瑞塔咯咯笑了起來。樂瑞塔邊笑邊抬頭，卻被一件新品吸引去了眼神，臉上的表情也變?yōu)榱梭@嘆。

那是一只櫻花粉色的義耳，是一只左耳，耳尖有銀色金屬包裹著，做成了精靈耳的形狀。樂瑞塔驚嘆于那只耳朵的美麗，將它拿起來在自己的左耳上比了比，大小剛好合適，簡直像是專門為她打造的。樂瑞塔只興奮了幾秒鐘，繼而便泄了氣，噘著嘴將它放下。

雖然裝上這枚義耳的手術(shù)肯定極其容易，估計連一個小時都用不到，但是，樂瑞塔作為一名量子公司的舞姬，是絕對不被允許安裝非量子公司授權(quán)的義體的。這種事情如果是自然人做了，城警可能還會裝作沒發(fā)現(xiàn)；但如果是仿生人做了，那后果是根本不敢想象的。況且，這只可愛的義耳是粉紅色的，而樂瑞塔的身上，只可以佩戴白色系的東西。

“喜歡啊？”羅可看見樂瑞塔的動作，摸了摸嘴唇上的胡須，“可惜了?！?/p>

“就是說啊，為了那些沒用的規(guī)矩，我都不知道放棄了多少漂亮東西了?！睒啡鹚行瀽灢粯贰?/p>

羅可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得多拿了一張面值一百的熾幣塞進(jìn)了樂瑞塔手里：“今天就給你打個折吧。我給你設(shè)定了半個小時的未來記憶隱藏，銜接點就在你家的大門。你現(xiàn)在還有……二十四分鐘。二十四分鐘內(nèi)你要回到家門前，只能早不能晚，記憶才能無瑕銜接。記住了嗎？”

“記住了，二十四分鐘內(nèi)，到我家大門?！?/p>

讓客戶重復(fù)一遍在多長時間內(nèi)要到哪里，才能把記憶完美地銜接上，是屬于羅可的規(guī)矩。他可不希望哪名仿生人的記憶出現(xiàn)了斷層，被政府發(fā)現(xiàn)，那樣他的生意還有生命就要不保了。在賺夠足夠的錢之前，他還不能死掉，他是有重要任務(wù)在身的人。

從萊克星頓離開后，樂瑞塔看了看時間，估摸著麥拉該出發(fā)了，便從晶片上調(diào)出聯(lián)絡(luò)志，給她送去了一句祝福。

隱匿（下）

“我們差不多也該回去了。”收到來自樂瑞塔的祝福，麥拉才意識到竟然已經(jīng)這個時間了。她從久松慎也的懷中直起腰來，卻再次被他摟住。久松慎也緊緊地抱住她，生怕失去什么似的，將下巴枕在她的肩窩里，說：“再五分鐘，就五分鐘。”

兩人坐在賽克塔拉灣上一處廢棄高架橋的柱子平臺上，帶有隱隱的腐爛味、刺鼻的金屬味、濃烈的化學(xué)氣味的海風(fēng)吹過，卻趕不走沉浸在彼此的依偎之中的麥拉和久松慎也。

九年前，他們也是如此坐在這個小小的平臺上，在一只藍(lán)莓味的紙杯蛋糕上燃起一根蠟燭，將與對方交換的戒指用金屬絲繩子穿起來系在彼此的腳腕上，一邊偷笑，一邊親吻。

那夜是《婚姻法取締案》生效的前夕，等天亮后，賽克托國內(nèi)就不再會有“夫妻”和“家庭”存在，“母親”“父親”“女兒”“兒子”等千百年來再平常不過的稱呼也都將成為禁詞。同居的情侶要被拆散，未成年的孩子也將被送入奧秘宗，那些曾經(jīng)朝夕相處的血親都會變成在城中的另一個陌生人。第二天的太陽一升起，這片大陸上便只剩下白天屬于公司、夜晚不屬于任何的孤魂野鬼，賽克托一號共和國將成為這世界上第一個將極端個人化和極端集體主義兩個看似矛盾的概念糅合在一起的國家。那夜，久松慎也和麥拉來到海上，悄悄地舉辦了那個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婚禮。從那天之后，無論在別人面前如何偽裝，在彼此的心里，他們都永遠(yuǎn)是對方的“妻子”和“丈夫”。

“真不想讓你走。”久松慎也悶聲道，“你這一去，我沒法照顧你，甚至沒法見到你。等你回來還要兩三個月，實在是太久了。”

“我們已經(jīng)很幸運了?！丙溊^靠著久松慎也瘦削的肩膀，“比起其他人，我們能在一起住那么久，已經(jīng)該知足了?！?/p>

“你這么說，好像不打算回來了一樣?！本盟缮饕舱f著有些不悅，鼻子發(fā)酸。

“我們總要做好一切打算，雖然我會努力保證自己的安全，但不可否認(rèn)，那也是一種可能性。”麥拉柔聲勸說道。同樣的話她已經(jīng)對久松慎也解釋了無數(shù)次，可沒有哪一次他真正地聽了進(jìn)去，她理解他不愿意去思考那種可能性。

“非去不可嗎？”

“我必須要完成使命?！丙溊H吻久松慎也冒著胡茬的下巴，“我是一名記者，我永遠(yuǎn)不會忘記自己的職責(zé)。再說了，我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加小心的。不只是你會思念我，我也沒有做好準(zhǔn)備與你還有這個世界永遠(yuǎn)分離?！?/p>

這一番話令久松慎也愈發(fā)感到酸楚，他將頭埋進(jìn)麥拉的橙紅色頭發(fā)里：“我的心里總是不安。這幾天，我一直夢到第一次遇見你的那個下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