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70章（第1頁）

埃依莎出席葬禮當然不是為了果斯的心愿，她來是想看看會不會有樂瑞塔的消息。城中到處都是樂瑞塔、卡爾的舌頭、那名女性外城人以及“仿生人x”的通緝令，埃依莎百分之九十肯定他們四個人是一起的。雖然量子公司對外封鎖了信息，但埃依莎直覺樂瑞塔必定也和量子礦失竊有關(guān)。事情的真相是如何，埃依莎其實并不在意，她只希望樂瑞塔平安。

埃依莎不知道，此時的樂瑞塔也正在賽克塔拉城中參加葬禮，只不過不是果斯的葬禮。

賽克塔拉灣一處隱蔽的海灘上，一位高大且強壯的銀發(fā)女人身穿黑色風衣，站在一張簡陋的支架桌后。她身邊站著一名細瘦的紅發(fā)女孩，女孩穿一件老舊的白大褂，兩人都戴墨鏡和黑色寬檐帽，雙手交疊，低頭看向桌面上一只漆成紅、藍、白三色的琺瑯彩罐。

安妮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服耶娃讓她參加父親的葬禮，她表明自己不想再在躲藏和恐懼中多過一天了。耶娃一開始極力反對，說已經(jīng)向羅可保證要照顧好她。后來實在拗不過安妮，只得同意。但前提是如果有人問起，安妮是她已經(jīng)成年的妹妹，和羅可沒有任何關(guān)系。

發(fā)現(xiàn)羅可遺言的那個早晨，安妮是在恍然中度過的。然而，耶娃不多時便登了門，告訴安妮她是羅可的學徒，也是他托付了診所和女兒的人。耶娃對還沉浸在震驚中的安妮說，無論你需要多少時間去恢復、想做什么都可以，羅可的生意有我接手，在錢和安全方面，你永遠不必擔心。

今天是羅可的葬禮，也是耶娃正式接手萊克星頓的第一天。對于每一個曾來找羅可隱藏仿生人記憶并出現(xiàn)在葬禮上的人，耶娃都悄悄地說，以后有需求就照常來，她會為他們解決。而那些只是在前廳買義肢、不知道背后診所秘密的客人，耶娃只對他們點頭致意。沉默不言是暗息區(qū)人之間的默契語言，只需一個點頭和一個眼神，就能看出彼此的信任與接納。

前來吊唁的人們排起了長隊，他們靜默地低頭等待著，輪到自己走到桌前時，便將手中準備好的刻有字的金屬薄片放入琺瑯彩罐中，與羅可的骨灰混在一起。那些金屬薄片上寫滿了人們對羅可下一世的各種祝福：自由、健康、富有、快樂、幸福、飽足……晚些時候，耶娃將與安妮一起把罐子里的內(nèi)容揚灑在海風中，羅可將帶著朋友們對他的祝愿去和妻子相見。

羅可的葬禮來人實在眾多，就連后人類進化派的柳執(zhí)兮都在波維塔的率領(lǐng)下，帶了幾名手下一起前來致敬。隊伍蜿蜿蜒蜒地占了一大片海灘，人們耐心地等待著輪到自己和羅可道別，樂瑞塔也在其中。樂瑞塔遠遠地看見安妮，從她半摘墨鏡擦眼淚這一個動作里就看出了她和羅可一定有血緣關(guān)系——他們的綠眼睛和擦眼鏡的模樣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樂瑞塔猛然意識到羅可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我去世了以后，如果有需要，希望你可以幫我”是什么意思，他是在用隱晦的方式請她照顧他的孩子。

輪到樂瑞塔時，她把手中刻有“自主”字樣的金屬薄片輕輕放入罐中，還輕輕地撫了撫罐身——這里面裝著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寵愛她、縱容她“叛逆”的人之一。除此之外，樂瑞塔還把五張面值一千的熾幣、一盒輻護q盾和一張布條遞給了安妮，布條上面寫了她的意念端收信碼。

安妮看著面前這個明顯是戴了一張仿真面具的奇怪女人，覺得她說話的語氣有點熟悉，但怎么也想不出是誰。最終，安妮謝絕了熾幣和輻護q盾，僅僅收下了那張寫有她聯(lián)系方式的布條。安妮將布條收入懷中時，樂瑞塔看見她白大褂的右xiong口內(nèi)襯上縫著一張過塑了的羅可相片。那是羅可的白大褂，如果沒記錯的話，左xiong口內(nèi)襯上縫著的，是羅可妻子的照片。

離開羅可的葬禮后，樂瑞塔上了一輛高速轎車。車里，川崎渚正等著她一起去青汀香鋪找李蓮拿輻護q盾，然后回銀花郡，回阿佩拉山，回無名軍三組營地。轎車行駛了一會兒，天空驟然下起了雨，雨水打在車窗玻璃上，將中城區(qū)的霓虹燈溶化成一道道熒光色的油彩。

樂瑞塔輕輕地將頭靠在冒著寒氣的玻璃上，抬眼看向外面的摩天高樓，炫彩的廣告牌在播放新的八大公司產(chǎn)品廣告和大主教的臉時，還時不時顯示著她、川崎渚、黛西和玠澤的通緝令。樂瑞塔想起自己曾坐著滑翔車經(jīng)過這條路上空，去買洋嵐香以便給司庫大人表演，頓時覺得恍如隔世，想來竟不覺得那是曾經(jīng)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川崎渚注意到樂瑞塔的寡言，問，在想什么？

樂瑞塔長嘆一口氣，輕輕地說道：“葬禮讓我想起了羅可曾經(jīng)對我說過的一些話。自從果斯死后，我一直有些想不明白的事情，羅可說的話與這些事情好像有些關(guān)聯(lián)……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講，講不清楚，像是一團烏云那樣籠罩在我頭上?！?/p>

川崎渚早已習慣了樂瑞塔的語無倫次，耐心道：“到蓮老那里還有一會兒，不妨說說看?！?/p>

樂瑞塔皺著眉頭思索了許久，才終于組織好了語言：“羅可以前總是說，我是他見過的唯一有反叛精神的仿生人，我曾經(jīng)因此而感覺自豪。但是，果斯死前告訴我，我的體內(nèi)有一部分他的記憶，繼承他記憶的同時，我也繼承了他的性格?！?/p>

川崎渚隱隱猜到了樂瑞塔想說的是什么。

“這么說來，我之所以叛逆，不也是因為果斯嗎？是他的記憶植入，讓我有了這樣的性格。那是不是我越向往自由，就越坐實了果斯給我的設(shè)置？越自由，就越不自由？越想成為人，就越與真正的人性相悖？”樂瑞塔說到這里，不自覺掉下了眼淚。她回頭看向看著開著車的川崎渚，希望這位將她帶出牢籠的自然人能給她一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