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更衣過后,楚聿修著單衣立于屋檐下,任憑冷風吹拂。
“爺!”文竹給自家爺披上外袍,輕聲道:“夜深了,爺連日操勞,早些歇下吧?!?/p>
“當年,我與母妃離開鷹都時,雨便是這般大?!背残薇〈轿ⅲy得地提起從前:“我猶記得,我們母子是隨上虞國的使臣離開的,那日父皇站在城樓上送行,目光中飽含不舍,母妃告訴我,父皇不僅是父親,更是天鷹國的君主,他有許多的身不由己?!?/p>
“我也一直以為,父皇是身不由己?!?/p>
說到這,他自嘲地笑了聲:“人年少時,當真有諸多天真?!?/p>
“爺!”文竹輕喚,不確定道:“您在宮中,遇上德貴妃了?”
“嗯!”楚聿修淡淡地應(yīng)了聲,眸中泛起細碎波瀾:“這個女人,一直防著本王,一聽說本王入宮,就忙著去吹枕邊風?!?/p>
聞言,文竹捏緊拳頭,胸腔劇烈起伏,壓抑著憤怒道:“爺,陛下刁難您了?”
“倒也沒有,只是讓本王閉門思過幾日罷?!背残尥艘谎塾旰?,神色恢復(fù)慣常的溫和平靜:“正好這幾個月我也累了,休息幾日養(yǎng)養(yǎng)精神?!?/p>
文竹張嘴想說些什么,可當瞧見自家爺平靜的神色,登時心疼得紅了眼眶。
老天為何這般不公,叫他家爺經(jīng)歷這般多的磨難。
兀地,他頭頂一重,被一只大掌按了按。
“男子漢大丈夫,沒事哭鼻子像什么話?”楚聿修失笑,打趣道:“若是叫府里的丫鬟瞧見了,不定要碎一地芳心?!?/p>
“原來,她們崇敬的文竹大人是個動不動流淚的哭包?!?/p>
“屬下才沒有哭鼻子呢,只是風太大,雨水進了眼睛?!蔽闹褚允秩嘌?,自言自語道:“要說鷹都哪都好,就是雨水太臟,相較之下,堯城真可謂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p>
聞言,楚聿修也不拆穿,只是笑著轉(zhuǎn)身行入書房。
文竹連忙拔腿跟上,叫文松抬手攔下。
“讓爺自己一人清凈一下吧?!?/p>
聞言,文竹停下腳步,看著自家爺將書房門推開,又關(guān)上。
楚聿修獨自一人坐于木椅上,任憑自己被黑暗和孤獨吞噬。
恍惚間,他瞧見一個身懷六甲的美艷婦人,那婦人著一襲錦衣華服跪于朝堂上,垂著頭,不哭不鬧,平靜得好似一具死物。
年輕帝王端坐龍椅之上,神色復(fù)雜地望著堂下人。
似乎有人念了很長很長一段詞,他只聽懂了一句,從今日起,容妃,三皇子,將被送去上虞國做質(zhì)子。
質(zhì)子?這個詞他在書中看到過,代表著弱國對強國的臣服。
那一天,他從天鷹國三皇子變成上虞國質(zhì)子。
離開鷹都當日,母妃一手捂著小腹,一手握著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出宮門。
踏出宮門那一刻,他忽然就慌了神,他不愿意走,他不想成為質(zhì)子,卻被母妃掐住。
素來溫柔的母妃指甲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中,強行將他拖上馬車。
母妃告訴他,事情已成定局,哭鬧不休,只會折損天鷹國的威嚴,抹去皇上對他們母子二人最后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