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祖拖著仿若被命運的枷鎖死死禁錮、灌滿鉛水般沉重的雙腿,在那條殘敗荒蕪、似被世界遺棄的道路上,孤獨且艱難地踽踽獨行。
夜幕,如一塊密不透風、沉重至極的黑布,嚴嚴實實地將他緊緊裹住,四周儘是無盡的黑暗與死寂。
唯有那彎宛如冷冽銀鉤般的冷月,從云層的罅隙間艱難擠出幾縷清輝,像是在黑暗中勉力為他照亮那渺茫未知的前行之路。
寒夜的風,恰似一把把鋒利無比、吹毛斷髮的刀刃,毫無憐憫地肆意割著他那被凍得通紅、乾裂的臉頰。
風聲呼嘯,也仿佛在他耳畔無情地絞碎了他心底僅存的、如燭火般微弱的一絲希望。
“難道我的命,就註定只能這般在這無盡的黑暗里不斷沉淪,永無出頭之日?”匡祖乾裂的嘴唇微微顫動,喃喃自語,聲音在這寂靜得近乎窒息的夜里顯得格外沙啞、低沉,仿佛一只在荒野中獨自受傷、孤立無援的野獸,發(fā)出的絕望低吟。
他緩緩抬起頭,望向那無盡的夜空,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往昔的種種經歷。
那些曾經付出的無數艱辛、揮灑的辛勤汗水,以及遭受的接連不斷的挫折與打擊,如洶涌澎湃的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涌上心頭。
酸澀與不甘的情緒在他的眼眶里不斷打轉,模糊了他的視線,可那倔強的淚水,卻怎么也落不下來,好似被他內心深處那股頑強的力量所阻攔。
正沉浸在痛苦不堪的回憶深淵中無法自拔時,一陣細微、帶著無盡悲戚的啜泣聲,如同夜空中一道尖銳的閃電,從前方那座破落不堪、在寒風中搖搖欲墜的茅屋中隱隱傳來,瞬間劃破了夜的死寂與寧靜。
匡祖心頭猛地一緊,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揪住,他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循聲而去。
推開門,一股潮shi、霉爛的氣息撲面而來,屋內光線昏暗,瀰漫著一股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
只見一位身形佝僂、滿臉皺紋的老婦正伏在床邊,瘦弱的肩膀劇烈地顫抖著,放聲哭泣。
床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孩童,雙眼緊閉,氣息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瘦骨嶙峋的小手無力地垂在床邊,仿佛隨時都會失去生命的跡象。
“大娘,這是咋了?”匡祖儘量放輕聲音,輕聲問道,聲音里滿是關切與擔憂,那語氣仿佛在安撫一只受傷的小鹿。
老婦緩緩抬起頭,滿臉的淚水縱橫交錯,如同一條條悲傷的河流,哭訴道:“孩子他爹去城里做工,一去就沒了音信,到現在都不回來,孩子又突然生了重病,發(fā)起了高燒,可我……我實在是沒錢抓藥,怕是……怕是這孩子熬不過這一劫了啊!”
說到這兒,老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泣不成聲,哭聲在這狹小的屋子里迴蕩,揪扯著匡祖的心。
匡祖望著這悲慘淒涼的一幕,心中仿佛被一把鋒利的匕首狠狠刺痛,一陣揪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那里還揣著李伯臨別時給的幾枚銅錢,那是他在這世間僅有的一點財富,也是他維持生計的希望。
猶豫在他心中翻涌,那幾枚銅錢在他的指尖摩挲,發(fā)出清脆而又沉重的聲響,仿佛在進行一場艱難的抉擇。
片刻后,匡祖像是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緩緩將錢遞到了老婦手中,堅定地說道:“大娘,您先拿這些錢給孩子看病吧,人命關天,先把孩子的病治好要緊!”
老婦愣住了,眼中滿是震驚與難以置信,她的嘴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么,卻被淚水哽住了喉嚨,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她那粗糙、滿是老繭的手緊緊握住匡祖的手,淚如雨下,淚水滴落在匡祖的手背上,滾燙而又沉重。
從茅屋出來,匡祖身上的錢已所剩無幾,幾乎到了身無分文的境地。
寒風呼嘯著吹過,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可不知為何,他心中卻有一種別樣的坦然與平靜。
“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能在別人最困難的時候幫上一把,讓這孩子有活下去的希望,也算值了。”他暗自思忖,腳步雖依舊沉重如鐵,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荊棘之上,可內心卻不知為何,輕鬆了些許,仿佛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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