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梯田時,林生正蹲在老槐樹下修理農(nóng)具。生銹的鐮刀在他掌心翻轉(zhuǎn),火星濺落在青石板上,像極了三年前那個雨夜那時他跌跌撞撞滾進村子,腰間的劍還在淌血。
“小林師傅!“阿秀的聲音裹著山風(fēng)飄來。扎羊角辮的女孩懷里抱著陶罐,罐口騰起的白霧里浮著金黃的小米粥香,“娘說你總顧不上吃飯?!?/p>
林生接過粥時,陶罐外壁還留著女孩掌心的溫度。遠(yuǎn)處炊煙次第升起,連成蜿蜒的金線,纏繞著黛色的山巒。他望著田間嬉笑歸家的孩童,望著扛鋤頭的漢子們肩頭晃動的晚霞,喉間泛起微微的酸澀。
三年前他帶著重傷倒在村口,是老村長用艾草敷好他的傷口,是獵戶阿山教他辨認(rèn)山中草藥,是阿秀娘把新收的棉絮塞進他單薄的被褥。當(dāng)他顫抖著說出自己是被追殺的江湖棄子時,七歲的阿秀正往他掌心塞了顆烤紅薯:“紅薯能驅(qū)寒,小林哥哥的劍也能?!?/p>
此刻晚風(fēng)送來山果的甜香,林生摸了摸腰間重新淬火的劍。那些追殺令早已被山雨泡爛,但昨夜巡山時,他分明在斷崖邊發(fā)現(xiàn)了陌生的腳印——鞋底紋路帶著中原特有的纏枝蓮雕紋。
“在想什么?“老村長的煙袋鍋敲在槐樹上,火星迸濺如星子墜落,“后山的草藥該收了,明早我讓阿山帶你去?!?/p>
林生望著老人眼角的皺紋,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劍若只為殺人,便鈍了?!八站o劍柄,指節(jié)泛白:“村長,過些日子我想去鎮(zhèn)上轉(zhuǎn)轉(zhuǎn)。“
暮色更深了,老村長的煙袋鍋明滅不定。遠(yuǎn)處傳來孩童們唱的山歌,跑調(diào)的嗓音里卻藏著整片山林的生機。林生仰頭望去,山月正從云隙間探出頭,清輝漫過梯田,漫過祠堂斑駁的匾額,最后落在他的劍身上。
劍脊映出的,不是三年前那個滿身戾氣的少年,而是此刻站在月光里,被山風(fēng)鼓起衣襟的守夜人。
他知道,當(dāng)?shù)谝豢|晨霧漫過竹林時,他將帶著新磨的鐮刀,帶著村民們?nèi)M行囊的干糧,走向未知的遠(yuǎn)方。而山月會一直懸在頭頂,照亮每一個需要守護的時候,晨霧如棉絮裹住山道時,林生已背著竹簍走到半山腰。露水浸透草鞋,在石階上洇出深淺不一的腳印。阿山交給他的獸皮地圖邊角卷著毛邊,后山斷崖處用朱砂畫了個歪歪扭扭的“藥“字。
碎石突然在腳下滑動,林生猛地拽住身旁的野藤。崖壁下傳來窸窣響動,他屏住呼吸,瞥見三匹黑馬正啃食崖邊的斷腸草。馬鬃上系著靛藍布條,與昨夜發(fā)現(xiàn)的斷劍殘片顏色一模一樣——那是江湖上“玄鷹衛(wèi)“的標(biāo)記。
竹簍里的銀針突然微微顫動。林生瞳孔驟縮,這是他特制的毒瘴預(yù)警器。霧氣中隱約飄來鐵銹混著苦杏仁的氣息,正是西域“鎖魂散“的特征。他反手抽出腰間軟劍,劍鋒挑起一片薄霧,竟凝成墨色水珠簌簌墜落。
“好俊的劍法?!瓣帎艕诺穆曇魪撵F中滲出。三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至,為首之人面罩上繡著半枚鷹紋,腰間懸著的彎刀泛著幽藍寒光,“林少俠躲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可讓我們好找。“
林生劍尖輕點,將銀針擲入腳下泥土。針尖瞬間漆黑如炭,他旋身躍上旁邊的松樹:“玄鷹衛(wèi)追了三年,不累么?“話音未落,三柄彎刀已組成合圍之勢,刀刃劃破霧氣的聲響像毒蛇吐信。
纏斗中,林生瞥見山風(fēng)卷著霧氣往村子方向涌去。鎖魂散遇風(fēng)即化,以這霧氣的流速,不出半個時辰就會漫過梯田。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沖上喉頭,軟劍突然變招刺向左側(cè)殺手的膻中穴。那人悶哼倒地,懷中滾出個青銅藥鼎,正是破解鎖魂散的關(guān)鍵。
“想救人?“鷹紋面罩者冷笑,彎刀劃出半輪寒月,“當(dāng)年你師父滅我滿門時,可曾手軟?“林生手腕微顫,師父臨終前咳血的模樣在眼前閃過。他突然棄劍,徒手抓住刀刃,鮮血順著虎口滴落:“解藥給我,你的仇,我日后奉陪?!?/p>
霧更濃了,隱約傳來阿秀喊“小林哥哥“的聲音。鷹紋者眼中閃過猶豫,正要擲出藥鼎,忽聽山崖下傳來馬蹄奔騰聲。林生心頭一緊——是村里的獵戶們舉著火把趕來,阿山的銅鑼聲震得霧氣都在發(fā)抖。
“今日暫且饒你?!苞椉y者收起彎刀,轉(zhuǎn)身隱入霧中,“但記住,玄鷹衛(wèi)的血債,總要有人來償。
林生攥著藥鼎滑下山坡,腳底的露水混著血珠,在晨光里折射出破碎的虹。山月雖已西沉,他卻看見東方的云層正被染成金紅色,像極了老祠堂匾額上剝落的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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