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逍遙踏著晨露離開朔方城遺址時,掌心冰蓮印記突然泛起琉璃般的光暈,那光暈如月下流霜,沿著掌紋脈絡蜿蜒游走,在皮膚表面凝結出冰晶狀的道紋。
絲絲縷縷的寒氣順著經脈游走,于劍鞘表面織就細密的霜花——每朵霜花都呈六瓣蝶形,瓣尖凝著朔方城百姓的笑靨虛影,有賣花女童的梨渦、打鐵老漢的皺紋、織布婦人的鬢角,隨著他的步頻輕顫,如萬千魂魄在霜華中起舞。
凌塵劍在鞘中發(fā)出龍吟般的震顫,劍鍔處南極玄冰鐵砂滲出的藍光與掌印遙相呼應,每一次共鳴都在虛空蝕刻出幽藍符篆。那些符篆首尾相連,化作指向極東的引路星辰,星芒所及之處,虛空如蟬翼般翕動。
天衍大陸邊緣的混沌裂縫深處,清冽蓮香與上古禁制的蠻荒氣息交織成漩渦:龍涎的腥甜里裹著梵音殘響,似有佛陀在蓮臺低誦《往生咒》,又有太古蛟龍于深海咆哮,兩種氣息碰撞出時空破碎的嗡鳴,訴說著秘境三千年未歇的劫數(shù)。
他足尖一點躍上山脊,罡風掀起青衫如蒼鷹振翅,丹田內蟄伏的十三道金光破體而出。光流繞著劍柄結成星圖,每顆光點都跳動著朔方城冤魂的執(zhí)念——有稚童未寫完的家書、有戍卒未磨完的劍刃、有老嫗未縫完的寒衣,十三道光點相互輝映,在劍柄處凝成古篆“天衍“。
星圖成形的剎那,凌塵劍爆發(fā)出萬道冰藍劍罡,如銀河倒懸斬裂十里濃霧。霧靄翻涌處,無數(shù)光塵簌簌墜落:修士坐化時的沖天霞光里,可見其畢生未竟的劍道殘卷;樵夫拾得玉簡時的驚喜中,藏著凡俗對大道的懵懂向往;孩童捏劍舞花的眸子里,倒映著整個天衍大陸求道者的初始模樣。
九重天云海中懸浮的青銅巨門緩緩顯現(xiàn),門楣上“造化空間“四字僅存殘鉤,卻有萬千靈氣絲如蛛網游弋。任逍遙指尖拂過靈氣絲的瞬間,識海轟然劇震——米粒大的光團里,耕田老農的犁鏵翻起每粒塵埃都化作道紋,甩落的汗珠在半空凝成丹丸,汗珠破碎時,竟映出“道法自然“四字的萬種演變。
萬千光團同時演繹,在門楣下匯成光河:文人揮毫時墨滴化劍,俠士仗劍處劍氣成蓮,商賈算珠間藏著河圖洛書,伶人水袖里卷著星辰軌跡,百態(tài)人生的道途抉擇在光河中奔流,映得任逍遙衣袂皆染金紋。
巨門在劍罡觸及的瞬間發(fā)出沉雷轟鳴,洞開時涌出的濁氣混雜著龍涎與蓮香,其中夾雜的細碎劍鳴與哀嚎,竟是歷代修士求道失敗的殘魂在哭嚎。他借勢縱入,落腳處是墨色水域上漂浮的玄冰蓮池,池中千瓣玄冰蓮托著半枚玉簡。
玉簡表面的符文如活物游移:金光匯聚時,“機緣“二字炸裂出萬千劍訣虛影,有《太虛劍經》的凌厲、《流云劍法》的飄逸;黑氣翻涌時,“劫難“二字化作惡鬼爪牙,指尖滴著修士的心頭血,爪縫夾著未成形的道基碎片。
池底的造化巨蛟吞吐黑白二氣,鱗甲縫隙滲出的精血將池水染成紫黑,血水中漂浮的斷劍殘刃上,“凌塵斬月“等道號已被血銹啃噬。刃尖處獨臂修士的殘魂仍在撫摸“大道未成“的刻痕,指腹掠過之處,銹跡竟?jié)B出暗紅血珠,那是他突破金丹時咳出的本源精元。
“此蛟守著蓮心三千年了“蒼老聲線從蓮霧中飄來,聲紋里凝結著千年孤寂,每一個字都如古碑裂痕般滄桑。任逍遙旋身揮劍,冰藍劍刃斬碎的霧氣中,飄出無數(shù)張支離破碎的人臉:半片顴骨上還留著頓悟時的狂喜,僅存的下頜仍保持著誦經的口型,這些殘魂眼窩中的鬼火如磷光,齊齊指向池心的造化雪蓮。
雪蓮懸浮在黑白二氣的太極漩渦中,每片花瓣都流轉著日月星辰的光影,花心露珠呈完美陰陽魚形,露珠表面映著諸天萬界的生滅幻象:佛陀涅盤時金蓮綻放三十三重天,魔頭墮獄時血浪掀翻十八層地獄,宇宙生滅的玄機,盡在這滴露珠的光影變幻中。
巨蛟青銅色的巨眸驟然睜開,瞳孔里倒映著無數(shù)求道者的絕望——那是修士們道基被啃噬時的恐懼、是殘魂被困秘境千年的怨毒。它抬頭掀起的巨浪中,翻涌的并非水珠,而是萬千把銹劍,劍柄“求道“二字被血銹浸成暗紅,劍刃纏著未寫完的劍訣手稿,紙頁間還夾著修士嘔出的心血結晶。
“大道難,難于上青天“銹劍震顫的悲嘆沖擊著任逍遙識海,眼前閃過朔方城破時的血色——那些倒在魔煞爪下的百姓,臨終前眼中也是這般求而不得的絕望。他將凌塵劍插入冰面,丹田冰火真氣奔涌而出,蓮池玄冰爆發(fā)出蛛網裂紋,滲出的寒氣與巨蛟吐出的火球相撞,在空中凝成十二道旋轉劍輪。
劍輪每轉一圈,便有金光自星圖射出,精準斬落巨蛟利爪。利爪鱗片上的“貪嗔癡“魔紋寸寸斷裂,傷口中涌出的怨魂身著各代道袍,手中捧著染血的道基碎片——那是他們突破元嬰時咳出的本源,如今卻成了巨蛟滋養(yǎng)魔紋的食糧,怨魂們的痛苦面容在血水中扭曲,發(fā)出無聲的控訴。
“此蛟以道基為食,你手中可是斬妖的凌塵劍?“殘魂們的聲音在劍輪間顫抖,帶著劫后余生的希冀。任逍遙這才驚覺,巨蛟腹下鱗甲竟由萬千道基碎片拼成:有的碎片刻著“斬盡人間惡“的誓言,筆畫間凝著未散的劍意;有的嵌著半枚悟道石,石上還留著修士指尖的溫度;有的凝固著修士坐化前的神識,那神識里映著故鄉(xiāng)桃花林的春景,花瓣還在緩緩飄落。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心頭血噴在劍上,鮮血滲入劍鍔玄冰鐵砂,凌塵劍爆發(fā)出震天龍嘯。冰藍劍罡與血色劍紋交織成鎖鏈,如巨蟒般絞碎巨蛟纏繞的黑白二氣,氣浪沖擊下,蓮池水面浮出無數(shù)古篆——那是被吞噬修士的道號碑銘,每個字都在水中沉浮,訴說著被塵封的冤屈。
造化雪蓮似受感應,花心露珠炸裂化作萬千光蝶,翅膀上流轉著造化法則。光蝶觸碰到鱗甲的瞬間,刻著魔紋的碎片紛紛剝落,露出閃爍靈光的道基本體:有的化作玉簡飛回殘魂手中,裂紋自動愈合顯露出完整的《太虛劍訣》;有的凝成光劍懸浮空中,劍身上“大道歸一“的刻痕重新煥發(fā)光彩,劍柄處纏著的劍穗,竟是修士愛女用發(fā)絲繡成的平安結。
任逍遙趁機掐出九疊劍印,引動九天劍冢虛影,萬千古劍如銀河落瀑墜入蓮池,在水面組成巨大的“化“字符文。符文流轉間,巨蛟發(fā)出悲鳴,黑白二氣震散后,露出龍尾下的白玉蓮臺,蓮臺邊緣刻著歷代守劍人的道號,其中“任逍遙“三字正隨著他的心跳泛起金光,如宿命的烙印。
踏劍而上時,他發(fā)現(xiàn)雪蓮根莖如血管般與巨蛟心臟相連,每片花瓣的脈絡都對應著蛟身魔紋,二者竟為一體。咬牙將凌塵劍刺入蓮心的剎那,丹田血色蓮子劇烈跳動——那竟是血影老怪的殘魂!血霧如活蛇鉆入雪蓮,晶瑩花瓣瞬間染成暗紅,花心露珠浮現(xiàn)老怪怨毒面孔,與巨蛟瞳孔中的魔影重合。
巨蛟甩尾掀起蓮池,紫黑池水在半空凝成“血債血償“四個魔紋大字,每個筆畫都裹著修士殘魂,在火光中發(fā)出無聲吶喊。任逍遙只覺經脈如遭烈火烹油,老怪殘魂借雪蓮之力侵蝕真氣,丹田冰蓮印記開始龜裂,裂縫滲出的黑氣與劍鞘霜花中和,發(fā)出“滋滋“的腐蝕聲。
危急關頭,他想起朔方城百姓融入眉心的金光——那是三千冤魂用最后執(zhí)念凝成的善念火種。雙手結印引動光點,流星般融入凌塵劍中,劍身發(fā)出清越劍鳴,新形成的“鎮(zhèn)邪“符文爆發(fā)出萬道金光,每道金光化作微型鎮(zhèn)魂鈴,鈴舌是初生嬰兒的胎發(fā)所化,鈴聲與劍鳴共振,形成浩然正氣,將血霧寸寸灼燒。
血霧中傳出的嬰兒啼哭漸漸化作《往生咒》,那聲音清澈如泉,洗去怨毒。“以吾善念,化爾邪祟!“他怒吼著將劍插入蓮臺,冰火真氣在劍刃上形成太極漩渦,漩渦中心浮現(xiàn)上古劍冢的萬劍虛影,每把古劍都刻著“蕩魔“二字,劍影旋轉間,將雪蓮與巨蛟身上的魔紋盡數(shù)絞碎。
最后一道血霧消散時,造化雪蓮恢復晶瑩,花心吐出一枚玉色蓮子,表面“造化“二字與掌心印記共鳴,在他手背映出陰陽魚光紋。光紋每轉動一圈,經脈便被洗滌一次,丹田深處的魔煞之氣竟化作精純內力,玉色蓮子散發(fā)的柔光中,可見天地造化的玄機在緩緩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