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完顏宗望豈不是會很介意?”
知道金人對她們這些宋地女子是怎樣的殘暴,趙宛媞對張氏女升起敬佩之情,然而她的處境不比現(xiàn)在的她們好多少,難道她不怕觸怒完顏宗望么?
“其實,沒人在乎的。”
暗自嘆口氣,完顏什古神情有幾分復(fù)雜,她說,“張氏女是要保有骨氣也好,還是懷念南朝也罷,都不會有人管,她只是被買下的奴,生的女兒也從來不受重視?!?/p>
沒人“看見”她,沒人想了解她的氣節(jié),完顏宗望視她為螻蟻,誰會在意螻蟻的想法呢?
“有一年冬天大雪,折膠墮指,寒冷尤勝往年,張氏女重病,斷斷續(xù)續(xù)拖了十幾天,死了,那天我和二哥去林子里挖冬眠的兔子窩,回來的時候看見張南跪在帳外?!?/p>
瘦弱的背影直直佇在雪里,不知她究竟跪了多久,衣裳單薄,張南裹披孝服,頭戴白帽,頂著滿身的雪花,倔強(qiáng)守在完顏宗望的大帳前,凍得瑟瑟發(fā)抖。
仿佛寒風(fēng)中的枯草,被飄落的冷霜無情劈打,搖搖欲墜,完顏什古被完顏京護(hù)著,從她身旁經(jīng)過時,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這個年長自己兩歲的少女。
她的相貌她已記不清,唯記她身上孝服比滿山的雪還要白。
冰清玉潔。
張南凍得嘴唇絳紫,虛弱地抬頭,也看了一眼完顏什古,同樣有南地的血脈,她低賤如奴,完顏什古卻是玉葉金柯,身穿嶄新的夾棉褐地錦袍,前襟繡著金人貴族喜愛的海東青紋,外套羊皮夾襖,戴一頂漂亮的氈帽,帽沿鑲嵌的寶石粲然生輝。
幾乎看不出漢地的血脈,全然是女真的昭寧郡主。
“后來呢?”
“她被放歸南,帶著她母親的骨灰走的,往后我再沒見過她?!?/p>
完顏宗望樂得博個“菩薩”的好名聲,張南自此向關(guān)內(nèi)的宋地前行,完顏什古不知道她是否回歸朝思暮想的宋,也許是守著氣節(jié)死在路上。
趙宛媞出神,隔了一會兒,她忽然問:“阿鳶,那你的母親呢?”
張氏女寧死不肯忘卻南人的身份,那么完顏什古的母親呢,她也是漢人,是否像張氏女一般牽掛自己的故地?
“我阿娘不一樣,”完顏什古昂起頭,說到自己娘親不覺露出笑容,眼睛熠熠生輝,折射出濃烈的情感,帶著無可比擬的驕傲,“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兒,是世上最聰明的女子!”
可官宦人家的女子怎會流落關(guān)外,趙宛媞還想問,完顏什古卻刮了刮她的鼻尖,道:“哪有這許多問題,水快涼了,我抱你去床上,下次再跟你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