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布后,女子蜷坐在高腳凳上,肩膀瑟瑟發(fā)抖。
她的面孔被一張黃紙遮蓋著,滿頭青絲綰在鳳冠里。
女子穿了身大紅喜袍,裁剪得宜的喜服,襯托得她身段婀娜,雖不見其面容,仍給人以明艷華貴的感覺。
只是,一身喜服的新娘子坐在這破落的屋子里,紅彤彤的衣裳又像血漿一樣,令此間更顯得晦暗陰冷。
屋里搖曳的火光投映在黑布上,映出繚亂朦朧的影子。
聽得那陣喧囂樂聲里,‘媒婆’的問詢聲愈發(fā)清晰,白秀娥反應(yīng)過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道:“滿、滿意的……”
她總覺得當(dāng)下的情景,自己曾經(jīng)歷過多次。
好像前幾次也和當(dāng)下一樣,有些看不清臉兒的人叮囑自己只管點頭答應(yīng)就好。
外頭的‘媒婆’尖著嗓子,同那個白秀娥并不認識的男人說過‘鐘家小姐’的身世,問了那個男人同樣的問題。
白秀娥聽到那個男人淡淡地回了一聲‘滿意’,她抿了抿嘴唇,心里并沒有甚么觸動。
黑布外的樂聲愈發(fā)熱鬧,屋子里的氣溫也愈發(fā)地低。
白秀娥雙肩微顫,一些陌生又熟悉的記憶,隨著喧鬧的樂聲,在她心底一一浮現(xiàn)。
她對著鏡子梳妝,鏡子里,霧氣氤氳,一張嫵媚多情的臉從霧氣里浮現(xiàn),隔著鏡子與白秀娥對視。
那張美人臉巧笑倩兮,一點點浮出鏡面。
它與白秀娥鼻尖抵著鼻尖。
‘媒婆’的問詢聲這時再次傳來:“周家郎君單名一個‘昌’字,生辰八字是:戊子,甲寅,戊午,甲寅……
不知鐘小姐及你家父母長輩,覺得周郎君的生辰八字,與你是否般配?”
一陣陰風(fēng)吹入黑布后,黑布后的白秀娥端坐在高凳子上,紋絲不動。
……
哐當(dāng)!
陰風(fēng)推開了屋門,屋子里熱鬧的樂聲為之一寂。
眾人紛紛僵住身形,一個個面面相覷,既不敢再擺弄手上的樂器,也不敢回頭去看那被風(fēng)推開的屋門外是甚么光景。
籠罩在他們心頭的恐怖傳說、‘李夏梅’的威壓,此時幾乎凝如實質(zhì)。
而周昌趁著門開的時候,往外面瞥了一眼。
門外天似穹廬,傾蓋四野,不見有甚么異常情形。
周昌轉(zhuǎn)而看向屋子中央撐開的白布,白布后的周三吉閉著雙目,眼皮上的那雙‘墨眼’微微顫抖著,漆黑墨汁從墨水眼仁里流淌而下——他雖緊閉著肉眼,一雙墨水眼卻帶給了他朦朧的感知。
在門被風(fēng)推開的那個剎那,他覺得有個‘人’進了屋子,到了黑布阻隔的另一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