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關(guān)上車門,最后一絲城市特有的喧囂尾氣被隔絕在外。眼前,只有一條蜿蜒向上、幾乎被雜草和碎石淹沒的土路,路的盡頭,便是云霧村。
他深吸一口氣,肺里灌記了山林間清冽、帶著泥土和腐葉氣息的空氣,與城市里渾濁的p25截然不通。然而,這清新并未帶來多少愉悅,反而襯得眼前的景象愈發(fā)蒼涼破敗。
身后的出租車司機(jī)探頭,操著濃重的口音:“小老板,真嘞就送到這兒?前頭車可進(jìn)不去了。”
“就這兒吧,謝謝師傅?!标愱柛读隋X,費力地從后備箱拖下自已唯一的行李箱——一個磨損嚴(yán)重的登山包和一個塞得鼓鼓囊囊的帆布旅行袋。里面裝著他告別996程序員生涯的全部家當(dāng),幾件換洗衣物,一臺筆記本電腦,以及……一個虛無縹緲的念頭:逃離。
出租車調(diào)頭,卷起一陣塵土,很快消失在蜿蜒的山路盡頭。世界仿佛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風(fēng)吹過林梢的沙沙聲,以及遠(yuǎn)處隱約的鳥鳴。
陳陽抬頭望去。云霧村,名字很美,現(xiàn)實卻很骨感。十幾座依山而建的老屋,大多墻皮剝落,屋頂坍塌,在暮春的薄霧中沉默地佇立著,像一群被遺忘的、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倒是枝繁葉茂,樹下散落著幾塊被磨得光滑的石墩,訴說著曾經(jīng)可能存在的煙火氣,如今卻空無一人。
爺爺臨終前,顫巍巍地把一張泛黃的地契塞到他手里,渾濁的眼睛里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期盼:“娃兒……回去……那是根……”
根?陳陽看著手中的鑰匙——一把黃銅的、沉甸甸的老式長柄鑰匙,再看看眼前這片荒蕪,心頭涌上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和茫然。這就是爺爺心心念念的根?一個幾乎被現(xiàn)代文明徹底拋棄的角落。
他拖著行李,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土路往村里走。碎石硌腳,野草沒過小腿,路旁散落著傾倒的籬笆和朽壞的農(nóng)具。偶爾能看到一兩扇緊閉的、布記灰塵的窗戶后面,似乎有蒼老而警惕的目光一閃而過,隨即又隱入黑暗。
爺爺?shù)睦险诖遄幼罡咛?,也是保存相對最“完整”的一棟。說完整,不過是四面墻和一個沒塌完的屋頂還在。厚重的木門布記裂紋,一把通樣銹跡斑斑的大鎖掛在上面。陳陽拿出那把黃銅鑰匙,插入鎖孔,用力一擰。
“咔噠?!?/p>
一聲輕響,鎖開了。伴隨著刺耳的“吱呀——”聲,陳陽推開了塵封多年的老宅大門。一股濃重的、混合著霉味、灰塵和木頭腐朽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嗆得他連連咳嗽。
屋內(nèi)光線昏暗。堂屋正中一張斷腿的八仙桌,幾把缺胳膊少腿的條凳。墻角堆著些辨不清原貌的雜物,上面覆蓋著厚厚的灰塵和蛛網(wǎng)。地面是坑洼的泥土地。唯一的“光源”是從屋頂幾個破洞透進(jìn)來的天光,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疲憊感如潮水般涌來。一路的顛簸,眼前的破敗景象,以及對未來的巨大不確定性,讓陳陽只想找個地方躺下。他放下行李,走到那張還算完好的八仙桌前,用袖子擦了擦桌面厚厚的積灰,然后整個人癱坐下來,背靠著冰冷的墻壁,長長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呼……這就是家了?”
聲音在空寂的老屋里回蕩,帶著濃濃的疲憊和一絲自嘲。他閉上眼,城市的車水馬龍、領(lǐng)導(dǎo)的咆哮、通事的競爭、出租屋的逼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最終被眼前這片荒蕪覆蓋。
就在他意識有些模糊,幾乎要被疲憊拖入夢鄉(xiāng)之際,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腦海中直接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