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站直身體。
王奔和李響立刻會意,無需命令,兩人率先走上前,動作輕柔而沉默地,合力將康永年那早已冰冷的軀體抬起,挪到他剛剛親手為自己挖好的那個淺坑里。
那坑如此簡陋狹窄,勉強(qiáng)能容下他蜷縮的身軀。
另有兩名錦衣衛(wèi)上前,拿起刀,一鏟一鏟,無聲地填回坑中。
細(xì)碎的泥土顆粒簌簌落下,覆蓋了那身破爛的衣裳,覆蓋了那雙因挖墳而傷痕累累、滿是血泥的手,覆蓋了那一夜褪盡所有生機(jī)的灰白頭發(fā),也掩蓋了他生命最后時(shí)刻緊緊伏在妻女墳前、尋求歸宿的姿態(tài)。
直到將整個坑完全填平,再堆出一個土丘,與旁邊四個土丘靜靜相依。
此刻,東方天際被徹底撕裂開,一輪紅日掙扎著露出小半張臉,冰冷的光鋪滿了整個荒涼的墳坡。
五個土丘,在這初生的、毫無暖意的朝陽下相依相伴。
陳寒年、王奔、李響和其他幾名錦衣衛(wèi)站在這新起的墳塋前。
陳寒年沉默著。
王奔、李響等幾名錦衣衛(wèi)互相看了一眼,無需指令,所有人動作劃一地摘下了頭上那代表天子親軍威權(quán)的飛魚冠帽。
然后,他們排成一列,對著這五座簡陋凄涼的墳塋,對著墳塋下的一家五口,更對著那個沉默地履行了承諾的男人。
深深地。
深深地。
彎下腰去。
沉重的鞠躬。
動作緩慢而充滿力量。
他們用這無聲的動作,在寒冷的黎明中,送別這飽嘗苦難的一家,送別這個倔強(qiáng)地用生命劃上句號的老兵。
遠(yuǎn)處的影子,也在陳寒年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深深地對著五座墳鞠了一個躬。
一行人的身影在山坡上站了許久,仿佛也成為了這片荒涼土地的一部分。
直到日頭徹底跳出地平線。
“大人?”王奔低聲詢問。
陳寒年最后看了一眼那五個小小的土丘,眼神復(fù)雜。
“走吧?!?/p>
他沒有再看被拖起來、如同行尸走肉般的邱元生。
一行人沉默地轉(zhuǎn)身,沿著來時(shí)的路,踏著荒草和漸漸復(fù)蘇的晨光,向著京城的方向走去。
背后的山坡上,只剩下五座渺小的墳塋,無言地相依著。
那柄沾滿泥土血污的繡春刀,孤零零地立在原地,刀柄末端深深地嵌入老康最后掘起的黃土里,像一個無言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