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移過中庭,喧鬧散盡。
最后幾個醉醺醺的衙役勾肩搭背,踏著歪斜的步子消失在院門外。
“哥……我……真走了?”小胡打著酒嗝,舌頭有點大。
“滾蛋!”陳寒年笑罵一聲,揮手趕人,“攢錢,娶媳婦!別讓我再聽說你去摸葉子牌,不然腿打斷!”
幾個還沒走遠(yuǎn)的衙役哄笑起來。
“陳頭放心!我們幫你盯著這小子!”
“對!敢賭錢,打斷腿再送您這兒來!”
哄笑聲漸漸遠(yuǎn)去,院子里徹底靜下來,只有角落蟲鳴唧唧。
邱元生也不知道陳寒年為什么單獨留他在院子里。
他看著陳寒年一步步走近,后背的肌肉無聲地繃緊。
“陳頭……”邱元生努力擠出慣常那種謙和帶點市儈的笑臉,“今兒高興,咱哥倆要不……再喝兩盅?”
陳寒年在離他三步遠(yuǎn)的地方站定,沒笑。
“師爺?!标惡觊_口,有些遺憾,“說實話,以前在縣衙,跟著你做事,我挺敬重你。覺得你有腦子,做事穩(wěn)重?!?/p>
邱元生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眼角肌肉不易察覺地抽動一下,“陳頭抬舉了,都是混口飯吃,互相幫襯?!?/p>
“是啊,互相幫襯。”陳寒年扯了扯嘴角,“可惜了,現(xiàn)在立場不同。”
他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錐,釘在邱元生臉上。
“有些事,不得不動干戈了。”
咯噔!
邱元生感覺自己心臟驟然緊縮,一股寒意瞬間從尾椎骨竄到頭皮。
這話……太直白了!
他強壓住幾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臟,臉上堆起更夸張的笑容,甚至帶上幾分油滑的夸張和酒后的迷糊感。
“陳頭這是說的哪里話?”他擺著手,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笑話,“您現(xiàn)在可是飛魚服加身的錦衣百戶!前程遠(yuǎn)大著呢!咱們這些縣衙里打滾的泥腿子,哪還敢跟您談立場?下回……下回在街上見了您帶人查案,弟兄們最多遠(yuǎn)遠(yuǎn)給您鞠躬作揖,可不敢再像以前那樣,跟百戶所的人動手動腳啦!”
他自顧自哈哈笑著,試圖把氣氛拉回“老同僚敘舊”的軌道。
“陳頭您是不知道啊,聽說您高升那會兒,衙門里幾個愣頭青差點跟過來傳信的錦衣衛(wèi)嗆起來,就想著給您出頭!這都什么跟什么嘛……現(xiàn)在您是官爺,我們是皂隸,涇渭分明啦!”
他想用“舊情”和恭維來模糊話題。
陳寒年盯著他,眼神沒有絲毫波動。
邱元生的表演太用力了,額角沁出的細(xì)密汗珠在月光下反著冷光,出賣了他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
“聊完了?”陳寒年淡淡打斷他滔滔不絕的遮掩。
邱元生臉上的笑容徹底凍結(jié)。
“陳頭,您這是……?”
整個小院瞬間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