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如同金石墜地。
“糧食是會爛的!是會受潮發(fā)霉的!多停留一日,就是巨大的損耗!多壓一日,就意味著后面有更多的糧食正在搶占本已不多的‘高價’空間!”
他的目光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了然。
“到時候,父皇所擔憂的抬價?五貫一石?簡直是做夢!”
朱元璋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朱標的聲音斬釘截鐵:
“現(xiàn)實會逼著他們互相傾軋!為了不賠本,為了早點脫手,為了不被后面源源不斷的競爭者用更低的價活活擠死!”
“他們將被迫降價!甚至降價都未必能立刻出手!”
“一貫錢能買到兩石米?那只是起步!市場一旦形成,糧山一旦堆積——”
朱標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一貫錢買到三石米、四石米、甚至五石米的日子,絕對會出現(xiàn)!到那時,那些指望著狠撈一筆的商人,只能打落牙齒活血吞!他們的糧食,會變成懸在他們頭頂?shù)腻幍?,逼著他們不得不賤價拋售,以求少虧!”
殿內(nèi)一片寂靜。
朱元璋微微張著嘴,卻發(fā)不出聲音。
腦中只剩下一個畫面:無數(shù)裝滿糧食的車輛、船只,如同決堤的洪水,咆哮著沖進陜甘那片龜裂的焦土,而后,它們互相碰撞、傾軋,最終堆積如山,價格則如同雪崩般坍塌……
這就是……商道的力量?
冰冷,無情,卻又如洪流般沛然莫御!
這就是……那小子說的“災民在他們眼里不算人”的真實?
朱標看著父親變幻的神色,語氣終于緩和下來,帶著誠懇:
“父皇,此策之妙,不在‘管’,而在‘放’;不在‘壓’,而在‘引’。”
“它借助商人本性,反而最大程度地撬動了四海之糧,以遠超朝廷之力的速度匯聚災區(qū)!”
“它迫使商人自相殘殺,最終形成的糧價,必然低到連我們今日都不敢想象!”
“那些囤積居奇的商人,會被市場本身懲罰,無需朝廷費一兵一卒!”
“而父皇若執(zhí)意要以鐵腕手段強行征調(diào)、平抑,不僅速度緩慢,容易激起民變,那些商人即便被迫交糧,心中也埋下怨恨,下次再有災荒,只會隱匿更深!”
“兒臣斗膽直言,”朱標深深一揖,態(tài)度恭敬而執(zhí)著,“此策并非‘不強制’,而是換了一種更凌厲、更持久、也更能根除奸商僥幸的法子!”
“此法之痛快淋漓,遠超一刀砍掉幾個腦袋!它能殺得人不敢再囤!殺得天下糧商在災荒之年,聞風而動,主動解囊輸粟,唯恐落后于人!”
朱標抬起頭,“父皇,這非妥協(xié)!此乃以商制商!以利驅(qū)利!四兩撥千斤的活局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