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李善長侄兒李二保的家。
李二保剛死了沒幾天,府內(nèi)白幡還未撤盡。
可靈堂后的花廳里,卻燈火通明,絲竹管弦之音與嬌媚的調(diào)笑混在一起,顯出幾分荒誕的熱鬧。
李家獨子李永嗣歪在寬大的紫檀木榻上,左右各摟著一個小妾。
一個正把晶瑩剔透的葡萄往他嘴里送,另一個纖纖玉指在他胸口畫著圈。
他一手端著一個白玉酒杯,臉頰微紅,眼角眉梢全是志得意滿的快活,哪有一絲孝子該有的模樣?
父親死了?
死得好啊!偌大的家業(yè),江寧的田莊、鋪面、金銀財帛,從今往后,都是他李永嗣一個人的了!
那老不死的,早就該給騰地方了!
他灌下一口酒,只覺得渾身燥熱,伸手就摸向一個小妾腰間滑膩的肌膚,引來一陣嬌嗔。
“哈哈哈!再滿上!今日少爺我高興!什么狗屁三年孝期?守給誰看?我爹在下面,也見不著!”他笑得肆無忌憚。
廳內(nèi)伺候的下人們噤若寒蟬,頭都不敢抬。
一個佝僂的身影毫無征兆地出現(xiàn)在花廳門口,如同剛從門外濃重的夜色里撈出來,提著一盞昏暗的油燈。
絲竹聲戛然而止。
樂師們茫然不知所措。
嬉笑聲凝固在李永嗣嘴角。
誰?
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敢這般闖進來?
李永嗣醉眼朦朧地皺起眉頭,正要破口大罵。
然而,當(dāng)他的目光終于聚焦在門口那個提著風(fēng)燈的老人臉上時,渾身猛地一僵!
這張臉……那張干枯、布滿風(fēng)霜刻痕,如同枯死樹皮的臉……
尤其是那雙渾濁得如同沉潭死水的眼睛!
李永嗣只覺得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渾身酒意頃刻間蒸發(fā)得無影無蹤!
醉意化作了巨大的的恐懼,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可能!
這絕對不可能!
這個人……這個人……怎么還會活著?
那個糟老頭子?
那個當(dāng)年在田埂上被他……被他強擄回府享用的老農(nóng)家的女兒……的爹?!
他清楚地記得,事后派人去處理那個破落戶時,回報說一家四口都“意外”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