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理!”朱元璋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氣勢卻遠不如之前那般堅定。
他沒能立刻找出有力的反駁點,只能甩下這句不甘的結(jié)論。
“歪理能救人命,它就是正理!”陳寒年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絲毫不懼。
朱元璋猛地吸了口氣,他緩緩坐回馬扎,胸膛仍在起伏,眉峰緊鎖,似乎在拼命消化這“暴利賑災(zāi)”的荒謬邏輯,又似乎在權(quán)衡其中的巨大現(xiàn)實威力。
馬皇后適時地輕輕咳嗽兩聲,打破了這近乎凝滯的氣氛。
她端起桌上那只粗瓷碗,碗里清水微漾。
“好了好了,”她聲音溫和,帶著天然的撫慰,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zhuǎn),“寒年小哥說的……或有幾分道理。老黃也是憂心民生,一時情切?!?/p>
她轉(zhuǎn)向陳寒年,眼中是真誠的勸解:“此事關(guān)乎國本,朝廷自有章程。小哥既有高見,不妨思慮成熟,寫個條陳,或托人遞送有司,也是一片為國為民之心。”
她又看向朱元璋,眼神帶著安撫:“你也是,一把年紀了,還跟年輕人爭得臉紅脖子粗。寒年小哥赤誠直言,也是難得。莫要置氣了,來,喝口水?!?/p>
朱元璋接過妻子遞來的碗,喝了一口,冰涼的清水壓下了喉嚨里涌動的火氣。
他眼神依舊幽深,但那股咄咄逼人的劍拔弩張消散了大半。
陳寒年也見好就收,順著臺階坐下。他不是莽夫,知道適可而止。
這番話能扎進“老黃”這退休老官僚心里,讓他動搖思索,目的就達到了。再爭下去,毫無意義。
小院里的氣氛緩和下來,但方才那場關(guān)于國本民生的激烈爭論,已在各自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記。
朱元璋放下碗,忽然又開了口。這次,他的話題再次陡然轉(zhuǎn)變,跳躍到更接近錦衣衛(wèi)本職的事務(wù)上。
“此事暫且擱下?!敝煸翱聪蜿惡?,“你新官上任,蔣瓛想必已給你派了差事。江寧這趟渾水,你打算怎么趟?真憑那幫縣衙里的衙役兄弟去盯?”
他話里有話。
陳寒年眸光一閃。這老官僚,心思轉(zhuǎn)得可真快。剛剛還在掰扯賑災(zāi)國策,轉(zhuǎn)眼又回到了江寧縣的局上。他對自己的“衙門兄弟”似乎也不怎么看好?
馬皇后也停下喝水,看著陳寒年,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陳寒年咧嘴一笑,笑容里帶著一絲鋒銳的冷意,手指無意識地在嶄新的飛魚服袖口蟒紋上摩挲了一下。
“盯著縣衙只是第一步?!彼曇舨桓撸瑓s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篤定,“真正的刀子,還得往最不可能的地方扎?!?/p>
朱元璋和馬皇后幾乎是同時抬起了眼。
陳寒年這句話里的潛臺詞……指向何處?
院子外,一只不知誰家的蘆花老母雞“咯咯噠”地叫了起來,打破了一時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