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密特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空曠的廣場,心中忽然涌起許多不甘心——他在譚伊生活了這么久,這里幾乎已經(jīng)成了他的第二故鄉(xiāng)。他也曾離開過這里許多次,但從來沒有哪一次是像現(xiàn)在這樣倉皇逃離。
這個想法讓他霎時間攥緊了拳頭。
阿維納什只疑惑了一小會兒,很快意識到老人正在處理他的恐懼——只要將一切恐懼都轉(zhuǎn)化為憤怒,繼而轉(zhuǎn)為輕蔑和漠視,人就能重新獲得力量,即便這只是一種假象。
但只要真的能讓他恢復(fù)平靜,能營造一片假象也未嘗不可。
“我不需要神父了?!笔┟芴赝蝗坏溃坝猩窀覆话踩?。”
“好。”阿維納什點頭,“那再好不過。”
從候車室到大廳,這一路他們已經(jīng)遇上了三十幾撥蒙著面的“老警督”。所有的“老警督”和“阿維納什”都穿著一樣的衣服,戴著一樣的口罩。
一共八列火車將在今晚先后出發(fā),施密特給自己找了數(shù)不清的替身,從今天開始往后三日,每天都會有不同的“施密特”從譚伊的上車,這些替身將各自占用一個車廂,跟著列車開始一趟長途跋涉。
這件事,他從頭到尾都親自打理,他召來了他最得意的舊部,用極高的效率和極隱秘的手段完成了這場布置。
那個“刺殺者”絕不會知道他會選擇哪一輛車,因為在今天下午以前,他自己都沒有做出最終決定。
前四批“施密特”們已經(jīng)啟程,各趟列車都運行良好。再過幾個鐘頭,第一批“施密特”就會抵達核心城——當然他們并不會下車,而是會一直待在車廂里,直接跟隨列車返程。
“下一趟車在什么時候?”
“二十七分鐘以后,”阿維納什答道,“現(xiàn)在還在進行車體消殺,估計再過一刻鐘就能上車了?!?/p>
施密特將手插進大衣口袋,沉默地閉上了眼睛,他在腦海中緩緩過了一遍接下來的幾種可能。
他的左手攥著一小瓶安眠藥,那是他在來車站路上從旅行包里專門取出來的——明天天明時分他將抵達核心城,他可能要花幾十分鐘抵達住址,但從列車正式進入核心城地界的那一刻起他就徹底安全了。
他會在一張潔凈、暖和的床上躺下,那一刻,他會安心地服藥,睡上這半個月來最踏實的一覺。
這是最好的結(jié)果。
如果這一設(shè)想不能實現(xiàn),他也準備了應(yīng)對方法:他的右手此刻就緊緊握著一把手槍。
槍的保險是開的,里面一共有二十一枚子彈,沒有備用彈夾。如果真的與“刺殺者”對上,他至少要朝這個可鄙的對手開上一槍。
當然,彈匣中的最后一顆子彈屬于他自己。
這兩種死亡都是體面的,但施密特也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他大衣兩袖的袖口、里側(cè)西服與襯衣的袖口、襯衣的領(lǐng)口和整條領(lǐng)帶都在氰化鉀溶液中浸泡過。
也許他逃不脫,也許對手會強到他根本出不了手,但他絕不給兇手折磨自己的機會。
想到兇手忙了一整晚最后只得到一具死尸時的表情,施密特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哂笑,仿佛他已經(jīng)給了兇手一記羞辱,以此掙回了些許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