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友好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啊,我來提醒一下,探視時間已經(jīng)超過五分鐘了……兩位注意時間哦?!?/p>
隨著護士的離去,艾娃閉眼深呼吸,把頭暫時轉(zhuǎn)向了別處。
千葉兩肘撐膝,再次扶住了額頭?!拔医裉觳皇莵砗湍愠臣艿模蕖?/p>
“是嗎,”艾娃陰陽怪氣地瞇起眼睛,“我完全能看得出來?!?/p>
千葉有些無奈,“……艾娃,為什么你總是對我那么刻?。俊?/p>
“刻??!”艾娃重重地將這兩個字重復(fù)了一遍,“你知道嗎,千葉,我不是沒有嘗試過去做一個溫柔可靠的監(jiān)護人……但你想想你是怎么對我的?
“你十三歲的時候第一次準備授勛演講,我是不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幫你改稿,陪你練習(xí)?結(jié)果臨到現(xiàn)場就因為幾個貴族沒認出你和瓦倫蒂揶揄了你們幾句,你轉(zhuǎn)頭就把稿子全丟了,花了整整十二分鐘在演講臺上嘲笑他們幾個謝頂;
“當初002辦公室考慮到你年紀太小,很多文檔工作處理不過來要給你配秘書,我推薦了四個候選人給你——你呢?轉(zhuǎn)頭就從另一個戰(zhàn)場上撿回來一個老頭子!
“還有你奧維戰(zhàn)役擅自離隊那次,在核心城參加和平慶典趁夜溜進母城那次,偷偷盜用我辦公室鑰匙翻找其他水銀針資料的那次——”
艾娃順著時間,把千葉當年干過的壞事全部數(shù)落了一遍,千葉一開始還想反駁,只是沒找著合適的插嘴時機。
然而,隨著艾娃提到的事情越來越多,千葉發(fā)現(xiàn)其中有些她已經(jīng)全無印象,而當她試圖停下回憶細節(jié),更多的往事已經(jīng)竹筒倒豆子般地沖壓過來。
病房里的空氣再次變得安靜,千葉在原地愣了半晌,突然笑出了聲,她俯身靠在艾娃的床邊,腦門貼著艾娃沒有輸液的那只手。
“對不起……”千葉的語氣中帶著些疑惑,她抬起頭,“我現(xiàn)在說這些是不是有點太晚了?”
“不晚,當然不晚,你還可以用你全部的余生去內(nèi)疚,”艾娃抽回了手,語氣里帶著某種尖銳的快意,“如果當初沒有接手你的監(jiān)護人兼輔佐官,我今天就應(yīng)該在第三區(qū)的南部海岸喝著紅酒度著假,無痛無災(zāi)地活到八十二歲甚至九十二,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變成一個病入膏肓的老太太,只能躺在床上聽你大放厥詞——哦,我刻薄,我好好和你說的話你什么時候聽過?你知不知道你在基地那幾年我掉了多少頭發(fā)——你知道嗎?你不知道,你那幾年撒丫子到處跑,過得可開心呢?!?/p>
艾娃的每一句抱怨都像是點在了千葉的笑穴上,讓她笑得停不下來,千葉也說不清這是為什么,她靠在老人的床邊,忽然想起許多早已過去的往事,
年少時她總是默默觀察著艾娃的一舉一動,試圖從艾娃的言行中解讀出對方行事的邏輯。那時的艾娃像一座無可翻越的高山,抑或是一片不可測度的海域,她甚至估量不出自己同對方的距離,只能用自己的方式不斷向著對方發(fā)出試探——在那么多的對手里,似乎也只有艾娃一個人經(jīng)受住了千葉發(fā)出的種種考驗,甚至始終以一種略勝一籌的姿態(tài),一次次地警告她“不要再有下次”。
千葉聽著艾娃的數(shù)落,慢慢握緊了她干枯的手。
“真的這么頑劣嗎……我這個人?”千葉低聲問道。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哪個人,會比你小時侯更頑劣……我敢肯定?!?/p>
“真是不好意思,”千葉嘆了口氣,她閉著眼睛低聲喃喃,“讓你失望了……”
“頑劣是頑劣,失望……好像也沒有。”
寂靜中,千葉感覺到艾娃的另一只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腦袋上。
“你確實總能找到另一條路……每一次都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