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斯塔不知道司雷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從這一刻開始,她的武器威脅將徹底失效——面對平民,司雷很難做到快速開槍。
即便她會對著安全的方向鳴槍警示,即便她有著敏銳的對敵直覺,甚至說,即便今日她為了找出下一個受害者,對布理用了私刑……但是,恐怕只有在敵我分明的戰(zhàn)場,她的槍口才能變得毫無猶豫。
因為司雷警官的底色,始終是一個保護者。
此刻是布理,再往后,會有越來越多的人發(fā)現(xiàn)、乃至利用這一點。
“……在看什么,”司雷望向赫斯塔,“我狼狽的樣子很好笑?”
“不會,”赫斯塔移開目光,認真道,“如果這世上有什么地方聚集了很多像你這樣的人,我會很希望能去那里定居生活?!?/p>
司雷皺起眉頭——這句話聽起來像是諷刺,但赫斯塔說起來的樣子好像又特別真誠。
特別真誠地諷刺?
“也許你是對的,”赫斯塔望向不遠處的黎各,接著說道,“可能現(xiàn)在發(fā)生在升明號上的,就是一個獵殺游戲,一切僅憑安娜的喜好,沒什么別的理由……因為安娜就是個能干出這種事的人。”
“你也這么覺得?”
“嗯哼。”赫斯塔站起身,“但另一方面,這船上有些人就是該死,他們能平安活到現(xiàn)在,要么說明律法有漏洞,要么就是有些人在瀆職……總之有些人得對此負責(zé)?!?/p>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司雷扶住額頭,“簡,你不能也單憑自己的觀念——”
“我能,因為我有這個責(zé)任,”赫斯塔轉(zhuǎn)過頭,“你本來也有,但你沒有承擔(dān),你選擇了逃避,用一種正確的姿態(tài)。”
司雷再次鎖眉,“如果你是想說我們之間有觀念上的不同——”
“觀念確實不同,但逃避就是逃避,羅博格里耶能在第一個伊甸社區(qū)失敗以后繼續(xù)招搖過市,就證明了你的那套過濾規(guī)則已經(jīng)不再對這些渣滓起作用。所以在這艘船上維持程序正義,就是在幫助這幫人延續(xù)舊秩序——這是我判定的現(xiàn)實,我的現(xiàn)實。我承擔(dān)責(zé)任,我接受后果?!?/p>
赫斯塔從口袋里取出了自己的作戰(zhàn)手套,她低頭咬住手套的碗口,牙齒和右臂同時輔助,以便讓左手順利穿入其中,她咬著末端的松緊繩,突然想起安娜的那句想要理解一切,你必須自己站在游戲當(dāng)中。
一種頓悟流過她的心田——原來這句話是這個意思。
司雷看著赫斯塔的動作:“……你在干什么,你為什么要戴手套?”
赫斯塔沒有解釋,她開始解外套的扣子。
“我想給你推薦幾本書,是安娜前幾天借給我的,我每本都只看了一點,但覺得很有啟發(fā),其中大部分都是關(guān)于杯葛僧侶的——你知道杯葛僧侶嗎?”
“荊棘僧侶的前身?”司雷謹(jǐn)慎地回答,“我聽安娜說起過。”
“沒錯,里面有幾篇羅博格里耶的——我是說黃金時代的那個——公開演講,他認為杯葛僧侶應(yīng)當(dāng)摒棄一部分世俗美德,大膽追求實質(zhì)美德,‘一個高尚的男人應(yīng)當(dāng)冷酷無情,大膽固執(zhí),攻擊性強,尤其是在一個女性日益張狂的女本位社會,因為,在一個缺乏公正的社會中,這種精神病態(tài)、我行我素的行為風(fēng)格,能夠?qū)姰a(chǎn)生巨大的心理補償。’
“真是醍醐灌頂?shù)姆治?,”赫斯塔輕聲道,“以前我不理解,在所有上層喉舌都在譴責(zé)刺殺行為的時候,為什么還是有那么多人顯示出了對刺殺者的狂熱,我以為大家只是看看樂子,畢竟這種天天死貴族的新聞在第三區(qū)里不多——現(xiàn)在我知道了,當(dāng)然有這個原因,但不全是。”
赫斯塔脫下外套,并隨手將它丟在了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