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11章 紫霧（第2頁）

江有余目瞪口呆地看著陳商，大約并沒有聽明白陳商說的話，眉間有劇痛傳來，就在生死一瞬之間，林中陡然刮起了一陣陰森的朔風，夾雜著點點星星的雨水，霎時霧氣彌漫開來。陳商只覺得心口處一陣抽搐，心道“不好”，卻已經(jīng)晚了，手中的劍已經(jīng)有些拿不住，而空氣中梔子花的清香越來越濃烈，越來越刺鼻，有紫色的云霧繚繞不散。江有余定定地看著那霧氣，隨之欣喜若狂，手足并用地往后挪動身體，然后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發(fā)足向叢林深處狂奔而去。

陳商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大聲道了句“掩住口鼻”，持劍屏氣調(diào)息。秦玉和陸嘯虎帶來的刀斧手之中已有不少人中了毒，東倒西歪地暈了過去。段從嘉讓何晏之護住楊瓊，輪開長劍，抵擋著近身攻來的山匪。幾番惡斗下來，山匪死傷大半，只剩了十數(shù)人。秦玉見勢不妙，忍著剜目的劇痛，扶著陸嘯虎的肩轉(zhuǎn)身欲逃，然而尚未走出兩步，一個高大的人影已經(jīng)攔住了二人的去路，那人搶了一柄鋼刀，渾身是血，狀如羅剎，正是衙前鎮(zhèn)的獵戶李大。

李大大喝一聲，一刀便朝陸嘯虎劈來，口中道：“娘！我今日定殺了這兩個賊人，為你報仇！”他雙目赤紅，全力相搏，一時間陸嘯虎和秦玉竟奈何不了李大。那紫色煙霧仿佛能叫人手腳麻痹，三人纏斗于一處，幾乎近身肉搏，拳腳相加。李大使開蠻力，揮舞手中的鋼刀，卻全然不避對方手中的武器，渾身上下多處受了傷，血如泉涌。

陳商冷聲道：“四海，你不是他們的對手，讓開?！?/p>

李大并不回頭，只是嘶聲喊道：“陳公，我定要手刃了仇人，你不要攔我。”說著，又連劈數(shù)刀。陸嘯虎瞥見陳商提劍而來，心知在劫難逃，便擋在秦玉身前，道：“大哥快走！”

秦玉一怔，啞聲道：“三弟？”

陸嘯虎低聲道：“未能完成大哥夙愿，弟弟心中有憾?！彼偷負湎蚶畲?，死死掐住對方的脖子，大聲喊道，“快走！”他的腹部又中了一刀，鮮血狂涌，目光卻不離秦玉，眼中含著淚，“大哥……莫要忘了弟弟……”

秦玉再不遲疑，轉(zhuǎn)身而逃。陳商欲追，卻見李大被陸嘯虎所制，危在旦夕，于是一劍刺穿了陸嘯虎的左手。陸嘯虎卻死死不放，陳商又補了一劍，李大終于脫了桎梏，回轉(zhuǎn)身，迎面劈了陸嘯虎一刀。終于，陸嘯虎高大的身軀應(yīng)聲頹然倒地，手足微微抽搐了幾下，便再無聲息了。

剩下的幾個嘍啰，見陸嘯虎已死，當下作了鳥獸散。頃刻間，林中便只剩下了陳商諸人。李大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渾噩噩地站直了身體，看著倒在血泊中的陸嘯虎，突然雙膝一屈，跪倒在地?！澳铩彼谥朽哉Z，隨之，伏地大哭，幾乎寸斷肝腸。

陳商嘆了一口氣，道：“死者已矣。四海，你也算是為你娘報了仇。”

李大抹了抹淚，站起身，沖陳商和段從嘉又拜了拜：“恩公，四海實在無顏再見你們?！彼吐暤?，“我出賣了二老，假若你們要教訓我，抑或是要我的性命，我亦無話可說?！?/p>

陳商看著他，良久，嘆了口氣，道：“四海，我二人在此后山棲息，數(shù)年來看著你長大成人，亦算是彼此緣分不淺。今日緣盡于此，只怕今生難有再會之期，唯是有一件事，你須答應(yīng)我?！彼戳丝春侮讨畱阎胁皇∪耸碌臈瞽?，緩聲道，“你娘之死，雖然因此而起，但他們畢竟不是害死你娘的真兇，大丈夫在世，不可遷怒旁人。”他的目光轉(zhuǎn)而投向何晏之，“但愿你們的恩怨到此為止罷。”

李大愣了愣，終于垂下頭，低低道：“陳公所言極是?！彼痤^看著何晏之，拍了拍胸膛，道：“你若想為你這兄弟報一劍之仇，便刺我一劍吧。我若是死了，也不會怨你?！?/p>

何晏之呆呆地站著，想起數(shù)日前在衙前鎮(zhèn)與李大一見如故，李母又盛情款待自己，種種舊事，歷歷在目，依稀昨日，不想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不免唏噓不已，道：“當日我為了救我朋友而騙了你，心中實有愧疚，令堂被盜賊所殺，亦是受此連累，真正對不住李兄的人，其實是我?！彼麊÷暤?，“我寧可李兄一劍傷了的人是我?！?/p>

李大聽他提到母親，不由又淚流不止，何晏之繼續(xù)說道：“但是，子修心中怎樣想，我卻無從知曉了?！彼麆e過頭，長嘆了一聲，道：“李兄，你走罷。”說著，朝李大深深作了一揖，“后會無期?！?/p>

李大亦默默朝何晏之回了一禮，隨之又向陳商和段從嘉重重磕了兩個頭，這才轉(zhuǎn)身緩緩朝山下走去，逐漸消失在薄霧之中，再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