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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襄助（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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龜公將西谷連駢帶到一處僻靜的院落，待進(jìn)的正屋，只聽到琴聲潺潺，如流水瀉下。西谷連駢神色一凜，示意周圍的人退下，獨自推開屋門，室內(nèi)紗幔微拂，一個熟悉的人影正背對著他，端然坐在背光處，緩緩撫弄著臺上的七弦琴。

那琴聲亦是熟悉的，時隔多年，西谷連駢依然被這沉靜而憂郁的琴聲而打動，那仿佛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哀嘆，夾雜著困頓和迷惑，以及歧路的徘徊。他于是解下腰間的玉簫，循著那人的調(diào)子，嗚咽相和。兩人不發(fā)一言，在這斗室之間以琴簫共鳴，猶如相知多年的摯友，相互撫慰，音聲相和，裊裊不絕。

曲必，二人一坐一立，又靜默了許久。西谷連駢終于悠然一笑，喟然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十余年來，猶憶當(dāng)年康河岸邊，與殿下秉燭夜談，桃花半落，疏影橫斜，吹簫到天明?！彼吐曇鞯?，“吸風(fēng)飲露天外人，瓊花碎玉劍如神。難得殿下還記得臣當(dāng)日所題的詩句。臣實在是受寵若驚?！?/p>

那人卻不答話，亦不轉(zhuǎn)身，只是靜靜坐著，仿佛入定了一般。

西谷連駢直直跪下身，對著那人的背影一拜，神情甚為恭敬：“臣西谷連駢拜見殿下?！?/p>

那人終于緩緩起身，負(fù)著手，低聲道了句：“連駢君，請起?！?/p>

西谷連駢心頭一怔，那熟悉的嗓音中已無當(dāng)日的意氣奮發(fā)，只透著刻骨的疲憊，叫人聽了心酸。他緩緩起身，那人亦轉(zhuǎn)過身，緩步走了過來。西谷連駢目不稍瞬地看著他，只見他裹著一件素色的斗篷，面色極為慘白，沒有一絲血色，連雙唇都泛著青白，與記憶深處那個艷若桃李、豐神俊秀的皇長子楊瓊幾乎判若兩人。

西谷連駢震驚地說不出話來，楊瓊伸出手將斗篷緩緩脫下，滿頭灰白而干枯的頭發(fā)隨之瀉下，一瞬間仿佛蒼老了十余歲，如同已經(jīng)步入了暮年。

西谷連駢啞聲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殿下怎會如此……憔悴支離？”

“一言難盡。”楊瓊垂眸，淡淡道，“簡言之，我被沈碧秋暗算，以至于武功盡失，如今，依舊重傷未愈?！?/p>

西谷連駢道：“沈碧秋若不死，殿下終有一天要命喪他手?！?/p>

楊瓊看著他，目光幽深，緩聲道：“連駢君，我還記得你當(dāng)日曾力諫，說沈碧秋包藏禍心，狼子野心，不可不防?？上?，我非但不相信你，還當(dāng)面斥責(zé)。而后，又任由你被貶于西北不毛之地。你心中想必是怨我剛愎自用，遠(yuǎn)君子而親小人罷？”

西谷連駢道：“自古忠言逆耳，況且沈碧秋素行巧言令色，蒙蔽視聽，離間君臣，并非殿下之錯。”

楊瓊道：“真是天意弄人。你是我身邊最早被貶黜出京的人，卻因此躲過漢陽樓一劫，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彼拇竭叿褐?，眼中卻滿是深深的哀傷，“我乃不祥之人，凡追隨我者，無一有好的結(jié)果。而我，終究是眾叛親離，唯剩孤家寡人而已。想來，也是我素來一意孤行的報應(yīng)?！?/p>

西谷連駢道：“殿下何須妄自菲??？卷土重來未可知也。只要殿下有一雪前恥之心，就有扭轉(zhuǎn)乾坤的機(jī)會?！彼捻庵虚W動著激越的光芒，“殿下終于肯走下擎云山，又千里迢迢來到陳州，臣甚為欣慰?！彼锨傲税氩?，難掩激動的神色，壓低聲音道，“其實，臣一直在等殿下。殿下可知道么？”

楊瓊道：“當(dāng)年，我曾發(fā)過誓，永不下擎云山。若非窮途末路，絕無顏面來見你。”他深深嘆了口氣，“當(dāng)日是我默許將你逐出京城，而今想來，怎能不心懷愧怍？你是戊戌年的進(jìn)士，第一甲頭名，狀元及第，名動天下。若非因為受我連累，以你之才，怎會多年來一直屈居邊城，只做了個小小的通判？我還記得當(dāng)日你送呈的萬言書，字字珠璣，胸懷天下，而今亦無人能出其右也。”楊瓊低聲道，“連駢君，你曾如此信任我，我卻負(fù)了你，不但聽信讒言將你驅(qū)逐，還連累你壯志難酬，你難道不恨我么？”

西谷連駢哈哈大笑起來：“殿下何出此言？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必在乎一時之得失？況且，殿下于我有知遇之恩。想當(dāng)年我赴燕京參加京考，卻因出生低微，投名無門，四處碰壁。那些達(dá)官貴人們只把我嘔心瀝血所寫的萬言書當(dāng)做笑話來看，士可殺而不可辱，我一氣之下，便想離京，再不參加科考。誰知絕處逢生，竟遇到了殿下。也只有殿下一人，將我的萬言書從頭至尾仔仔細(xì)細(xì)看了數(shù)遍，還在含元殿召見了我。此情此景，西谷終生不忘?！?/p>

楊瓊嘆息道：“我那時正值年少氣盛，血氣方剛，西谷所寫的字字句句都叫人熱血沸騰，尤其你是對西北邊城及渤海舊部的見地，深得我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