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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小像（第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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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乾殿的門被緩緩打開，楊玲瓏一身翠綠色的宮裝，猶如雨后的新荷，身上珠環(huán)翠繞，熠熠生色。宮人們分開左右兩列，屈膝行禮。楊玲瓏微微頷首，問道：“父君可還在小憩？”

帶頭的宮人答道：“大院君殿下正在書房作畫?！?/p>

楊玲瓏頷了頷首，提起自己的裙裾，緩步朝后堂走去。她神色頗有些凝重，頭上的金步搖隨著她的腳步左右搖晃著，那鳳凰嘴里銜著的明珠在斜斜照入室內(nèi)的陽光之下泛著斑駁的瑩光，灑落在她的臉側(cè)，將她的五官勾畫出優(yōu)美的輪廓。

轉(zhuǎn)過幾個(gè)偏殿，楊玲瓏在宮人們的簇?fù)硐?，來到了康乾殿的?nèi)書房?；鹿傩∨苤M(jìn)內(nèi)去稟告，不一會(huì)兒便出來將楊玲瓏迎了進(jìn)去。劉南圖正端坐在案前悠然揮毫，楊玲瓏慢步走近，笑著屈膝行禮道：“父君今日好興致。”

劉南圖放下手中的狼毫，看了一眼女兒，道：“皇兒來得正好。皇兒來看看父君作的這幅畫如何??？”

楊玲瓏含笑道：“好一幅‘春江水暖鴨先知’?！彼f著又走近了一步，劉南圖會(huì)意一笑，便抬手屏退了眾人，問道：“出了甚么急事？”他面色微微一沉，“我已經(jīng)告誡你多次，若無甚要緊之事莫要頻繁來康乾殿?！彼麎旱土寺曇?，“如今耳目眾多，莫要讓你母上生疑?！?/p>

楊玲瓏微蹙著眉，沉吟道：“母上明則放權(quán)，實(shí)則處處鉗制于兒臣，如今連見父君都不甚自由……”她看著劉南圖，“父君，我們不可坐以待斃啊。”

劉南圖緩聲道：“那你要如何？”他的目光透著凜然森意，“小不忍，則亂大謀。玲瓏，如今船到江心，更須謹(jǐn)言慎行，莫要叫人抓住了把柄?！彼渎暤?，“若沒有甚么要緊事，你先回府吧?！彼戳艘谎蹢盍岘嚕澳愕共蝗缍嗳ツ慊首婺改抢镒咦?，也讓你母上知道你的一片孝心?！?/p>

楊玲瓏低低道了一聲“是”，隨之從懷里拿出一卷薄薄的信札，低聲道，“父君，這是懷遠(yuǎn)侯田蒙的密信?！?/p>

劉南圖的神色驟然肅穆起來：“田蒙這幾年的態(tài)度頗為曖昧，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對(duì)我們大大有利。只是此人反復(fù)無常，過河便要拆橋，還須謹(jǐn)慎為之?！?/p>

楊玲瓏道：“田蒙在信中說，他的獨(dú)子前幾日被人所殺，兇手是一男一女，卻被西谷連駢藏匿。他懷疑，西谷連駢亦是受人指使，而幕后主使便是楊瓊。”楊玲瓏沉聲道，“父君，楊瓊可能就在陳州?！?/p>

劉南圖面沉似水，徐徐展開手中的信札，楊玲瓏?yán)^續(xù)說道：“送信的使者道，前幾日，田蒙也曾派人送密信回京，卻在中途被人截殺，故懇請與我們聯(lián)手，前后夾擊，誅殺西谷連駢?！彼嬗信案妇?，我們當(dāng)年都被西谷連駢給耍了！他當(dāng)時(shí)被楊瓊攆出京城演的就是一出苦肉計(jì)！楊瓊把他安插在西北做耳目，叫他先假意投靠我們，還特意挑起我們與田家的矛盾，為的就是在燕云十六州站穩(wěn)腳跟！如今他羽翼豐滿了，狼子野心便露了出來，可惡！”她咬牙切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劉南圖淡淡道：“玲瓏，莫逞意氣之勇。你總是把前因后果看得太過簡單，非此即彼，非彼即此，此乃王者大忌！”他微瞇了眼，緩聲道，“田家與我們劉氏的恩怨由來已久。想當(dāng)年察合臺(tái)舊部被武侯劉向天屠盡三千甲士，拒于千里之外，田氏之祖亦被武侯之女劉心雨斬殺于宣城。察合臺(tái)部雖然投了誠，但心中對(duì)我們劉氏一族的怨恨只怕未曾消減，如今雖然遠(yuǎn)隔數(shù)代，但田蒙的心思，我們?nèi)匀徊豢刹环?。他已?shù)次與我們聯(lián)手，又?jǐn)?shù)次背信棄義，玲瓏，他不過是想借我們的手除去西谷連駢，借刀殺人才是他的目的。”

楊玲瓏道：“就算是如此，難道我們坐視不管么？楊瓊才是心腹大患，只要能除去楊瓊，再與田蒙做一筆交易又何妨？”

劉南圖頷首道：“皇兒總算是想明白了。不過，”他捻著須髯，“田蒙能借刀殺人，我們亦能借田蒙這把刀對(duì)付楊瓊，至于西谷連駢，便叫田蒙和他斗個(gè)兩敗俱傷，如此，我們才好穩(wěn)坐釣魚臺(tái)，坐收漁翁之利?！彼袼妓髁似?，又道，“田蒙之子被殺，你可派人到陳州暗中徹查過？”

楊玲瓏頗有些遲疑，終于還是從懷里又掏出一卷紙，遞給劉南圖。她低聲道：“受到田蒙的密信后，兒臣不敢輕信他的一面之辭，便叫影子營到陳州刺探，如今陳州方圓百里內(nèi)都在戒嚴(yán)搜查兇犯，這便是張貼在陳州各要道的兩個(gè)兇犯的畫影圖形?！?/p>

劉南圖剝開薄薄的紙卷，乍一看竟渾身一顫，神色亦凝重起來，他又起身湊到燈下細(xì)細(xì)端詳，漸漸變了臉色。楊玲瓏在旁幽幽道：“兒臣不敢欺瞞父君。兒臣看到這兩個(gè)兇手的畫影圖形時(shí)也吃了一驚。”她的目光牢牢盯著那畫上的男子，“怎么會(huì)與沈碧秋一模一樣呢？這其中必定另有蹊蹺。”

然而，劉南圖卻只是盯著那畫中的少女，一瞬間仿佛被魔怔住了一般。楊玲瓏從未見過劉南圖如此失態(tài)，疑惑道：“父君？可有什么不妥？”

劉南圖回過神來，掩飾地笑了笑：“你方才說西谷連駢當(dāng)年使的是苦肉計(jì)。沈碧秋也曾是楊瓊的左膀右臂，皇兒又豈能輕信呢？”

楊玲瓏斂容道：“父君放心，此事兒臣定會(huì)弄個(gè)明白。”

楊玲瓏告退后，劉南圖再也坐不住了。他匆匆到書架的最里層找出一個(gè)錦盒，盒子里放著一枚褪了色的香囊，針腳雖然細(xì)密精致，但花色卻因?yàn)闅q月的侵蝕而失了當(dāng)年的靈動(dòng)。劉南圖將香囊捏在掌心摩挲了許久，終于掏出懷中的小刀，將那香囊沿著縫兒仔細(xì)挑開，陳年的香粉散在空中，引得他一陣咳嗽。他從里面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片錦帛，原來是一張女子的小像。

劉南圖將錦帛小像與那張畫影圖形并排放在一起，又從案上取來燈燭，秉燭細(xì)看，他的眉頭深鎖，錦帛上的小像與畫影圖形中的少女簡直一般無二，只是通緝告示上兇犯的容貌更年輕鮮活一些，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jì)，眉眼中也透著一絲英氣。

劉南圖想到那少女的眉眼，便放下燭臺(tái)，伸手去取案邊掛著的小銅鏡。誰知那燭臺(tái)被他的袖口一帶，便倒在了桌上，瞬間點(diǎn)著了那片錦帛。劉南圖心慌意亂，徒手按住那帛片，終于止了火焰，手心卻燙了一片通紅，而那張小像也已經(jīng)被燒掉了大半，只剩下半個(gè)殘缺的影子。

劉南圖緊緊握著錦帛的殘片，攬鏡自顧，越看越覺得那少女的眉眼與自己有七八分的相似，心中涌起一陣窒息般的酸楚，頹然坐在了案前，看著那張薄薄的畫影圖形怔怔發(fā)呆。終于，他長吁了一口氣，將楊玲瓏交給他的畫影圖形，還有田蒙的密信，通通在燭火上點(diǎn)燃，一眨眼的功夫，便燒成了灰燼。

康乾殿中空空蕩蕩的，劉南圖覺得自己的心亦是空空蕩蕩的。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冷汗涔涔而下，嗓子里發(fā)出一聲困獸般的悲鳴，喃喃喚道：“芷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