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晏之道:“莊主心中既然疑我,何某自然是百口莫辯?!彼裆谷唬皡s不知,莊主如今到底想如何處置在下呢?”
沈眉正要說話,屋外卻響起了一陣輕輕的咳嗽聲,隨之,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了進(jìn)來:“爹,這位何少俠氣度磊落,不像是個口是心非之人。”說話間,門簾一挑,沈碧秋緩步走了進(jìn)來,一雙眼睛笑盈盈地看著何晏之,神色極為親切,“爹,我與他一見如故,相信他的為人,更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p>
沈眉卻沉下臉來:“說甚么混話!江湖上的事,豈可憑個人的好惡而定?此人出現(xiàn)得蹊蹺,身份不明,與楊瓊關(guān)系匪淺,又與你長得這般相似。諸多巧合,怎不叫人心生疑竇?”他嘆了一口氣,“碧秋,你總是太過天真,須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沈碧秋卻向沈眉恭敬地行了一禮,正色道:“父親教訓(xùn)的是。然而,孩兒這幾日病中追思亡妻,頗覺命運(yùn)無常,才覺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因此深信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乃知天下萬事萬物皆是緣分使然,世間之苦,唯求不得而已?!彼麤_何晏之一笑,目光深幽卻溫情,“昨晚在庭中與少俠偶遇時,我正在吹奏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可見我們二人的緣分應(yīng)該是極深的,或許前世有未了之緣,也未可知?!?/p>
何晏之失笑:“少莊主怎會如此篤信這般虛無縹緲的東西?”
沈碧秋道:“我一見少俠便心生親近,但不知少俠心中如何作想?”
何晏之拱手道:“恕在下直言,何某受寵若驚,卻實在高攀不起?!?/p>
沈碧秋笑道:“世人皆有兄弟,豈我獨無?而少俠亦是孤獨無依,可見你我二人皆有有同病之憐。沈某有心與少俠結(jié)為異姓兄弟,不知少俠意下如何?”
沈眉在一旁低聲斥道:“碧秋,你怎可如此隨心所欲,任性妄為?”
沈碧秋轉(zhuǎn)頭對沈眉道:“爹常教導(dǎo)孩兒,行走江湖當(dāng)襟懷坦蕩,四海之內(nèi)皆兄弟,普天之下皆朋友。爹爹常惋惜膝下子嗣單薄,如今何少俠年少有為,一表人才,爹爹若能收作螟蛉義子,也是一樁喜事。”他又對何晏之一笑,“天下最難能可貴便是信任二字。孩兒相信,我若以真心待何少俠,少俠自然也會以真心相對。我從來相信自己的眼光,絕不會看走了眼?!?/p>
何晏之道:“多謝少莊主厚愛?!彼纯瓷虮糖?,又看看沈眉,仿佛覺得自己此刻又站在戲臺子上,左邊一個畫著一張紅臉,右邊一個畫著一張白臉,兩人一唱一和,卻是要逼他就范。
沈眉長嘆一聲,道:“也罷!也罷!”他向何晏之一抱拳,“何少俠,你在青松嶺時曾自稱是歸雁莊的二公子。如今想來,倒真是因緣際會?!?/p>
何晏之沉吟不語,心中細(xì)思極恐。一時間,他實在想不出沈碧秋要認(rèn)自己做兄弟是為了什么。他原本想先離開歸雁莊再作打算,然而此刻卻改變了主意。雖然沈眉父子絕不承認(rèn)那個假楊瓊的來歷,他卻并不相信此事與歸雁莊毫無瓜葛。念及此處,他把心一橫,倒不如順?biāo)浦郏圆蛔儜?yīng)萬變,不入虎穴,又焉得虎子?
于是,他抱腕當(dāng)胸道:“蒙莊主與少莊主不棄,何某求之不得?!?/p>
沈碧秋哈哈大笑,握住他的手,仿佛極為高興:“這些年來,我日思夜想,要想有個兄弟,如今終于得償所愿?!彼麑ι蛎嫉?,“爹,如此大事,自然要廣發(fā)英雄帖,大宴賓客才是?!?/p>
何晏之道:“何必如此麻煩?”
沈眉手捻須髯:“碧秋所言極是。此事甚好,自然要叫天下豪杰皆知道,我沈眉收了一個義子!”
何晏之告辭后,沈碧秋卻一言不發(fā)地坐著,全然沒有了方才的高興。
沈眉頗有些不解:“少主幾次三番試探于他,既然篤定他便是您失散多年的孿生兄弟,又為何遲遲不肯與他相認(rèn),倒要這般拐彎抹角?”
沈碧秋淡淡道:“時機(jī)尚未成熟。浮舟對舊事已經(jīng)一概不知,只怕我要與他相認(rèn),他也不會相信。你難道沒有看出來,他其實并不相信你我所說的話。”他低聲說道,“浮舟對我,仿佛有極重的戒心和成見?!?/p>
沈眉道:“少主不若把當(dāng)年之事和盤托出,相信浮舟少爺自然會體恤少主的一番苦心孤詣。況且你二人血脈相連,主公于九泉之下定然希望你們兄弟二人攜手,替她報仇雪恨。”
沈碧秋切齒道:“不錯!母親大人的血海深仇,赫連沉舟絲毫不敢或忘!”他霍然站起身,負(fù)著手在廳堂中不斷來回踱步。
“楊真真……”沈碧秋的眸中閃動著刻骨的恨意和決絕,喃喃自語道,“楊真真這個毒婦……我不但要將她挫骨揚(yáng)灰,還要她眾叛親離,斷子絕孫!”他握緊了拳,冷笑道,“我定要她看著自己的兒女手足相殘,然后,一個一個地死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