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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之間,室內(nèi)寂靜無聲,唯有暗香浮動,裊裊不絕。楊瓊面有訝然:“如此說來,當年渤海國主赫連城豈不是前輩一母同胞的手足?”
段從嘉哈哈一笑,漫不經(jīng)心地晃動著手中的酒杯:“本是同樹之花,風吹各飄天涯,他自是做他的國主,我還是做我的浪人,井水不犯河水。我那兄弟生前雖然享盡榮華,卻是夙興夜寐,只怕安穩(wěn)覺都沒睡上幾個,年紀不到半百便死了,這樣想來,倒還是我這老朽之身逍遙自在一些。”
何晏之若有所思:“未曾想到這段前輩竟同赫連家族有這等淵源?!彼氲胶者B城之子乃赫連百丈,赫連百丈之子便是赫連勃勃,如此想來,眼前這位老人竟然同自己還有幾分血緣的牽絆,這天下之事,果真是機緣巧合,誰又能料想,在這荒郊野外,竟然還能遇到自己曾祖輩的先人呢?
段從嘉亦看著何晏之,目光卻是幽深,仿若像是看穿了他的心事般,緩聲說道:“渤海國滅后,赫連氏率族人退回白山之陰,舊部各自分裂,一蹶不振。”他懶懶笑道,“赫連勃勃有一個本事卻是大清皇帝所不能及的,小子,你可知曉?”
何晏之拱手道:“恕晚生孤陋寡聞,還請前輩賜教?!?/p>
段從嘉哂然一笑:“赫連一族中人多是孔武有力,既好殺戮,更好女色。赫連勃勃的后宮姬妾成群,渤海之所以滅國,與他縱情聲色犬馬,亦不無關(guān)系。”他仰頭喝了一口酒,搖頭嘆息道,“酒色之屬,實在是迷人,我一介老朽,依舊沉溺難以自拔,況且赫連勃勃乃一國之君乎?就算他不想要美人,底下那些抬轎子的也會替他搜羅美女充盈后宮。赫連勃勃共有九個兒子,十一個女兒,這后宮之中的美人想來不會少于三四十人,實在是嘆為觀止啊?!?/p>
何晏之覺得胸口被人重重一擊,幼年時的往事記不真切,朦朦朧朧的影子卻如魅影一般盤旋在記憶深底,那些畫面晦澀而沉重,讓人不愿回想。他怔怔地坐著,看著那跳動的燭火,只聽段從嘉又道:“渤??緹o中原的禮儀綱常之分,即便父子之間亦可以交換姬妾。昔日,赫連勃勃常常將自己享用過的美人送給自己的兄弟子侄,他的長子甚至將自己的妻子送入父親的后宮。中土之人聽了或許覺得荒唐,但于他們而言,不過像是交換彼此喜歡的馬匹弓箭罷了,沒有甚么要緊?!?/p>
楊瓊在旁淡淡道:“前輩對赫連一族的家事果真知之甚多?!?/p>
段從嘉用他右手殘存的兩根指頭捏著酒壺,嘻嘻笑道:“好歹他們也是我那兄弟的子子孫孫,雖然統(tǒng)統(tǒng)都不成器,老夫也不想他們個個死無葬生之地哪?!彼忌椅⑽⒁惶?,眼角處竟隱約有幾許媚色,何晏之更覺得此人確實容貌出眾,竟是天生媚態(tài),即便年歲已長,猶帶風流。
楊瓊?cè)粲兴?,修長的手指輕叩桌案,道:“赫連勃勃死后,他的兄弟和子侄各懷彼此,戰(zhàn)死的戰(zhàn)死,降清的降清,遠遁的遠遁,割據(jù)的割據(jù)。渤海女真起于蒼莽,而后歸于漠北,世事循回往復,成壞住空,大抵如此。赫連勃勃的三個兒子赫連無殊、赫連哲木朗和赫連赤丹,至今還在為了大小赫頓的彈丸之地爭得你死我活,比起他們曾祖父赫連城揮鞭南下,割占雁云十六州的霸氣,委實可笑。”
段從嘉哈哈笑道:“所謂子孫不肖枉費功,我那兄弟若是泉下有知,必定氣得半死。赫連哲木朗那小子還輾轉(zhuǎn)找過老夫,想讓我助他一臂之力,去掉老二無殊,甚是煞費苦心啊?!?/p>
陳商冷笑了一聲:“若太宗皇帝多活一些年歲,渤??慌略缫褱纾踹€會遺患至今?!?/p>
段從嘉轉(zhuǎn)頭看著陳商的側(cè)臉,輕嘆道:“在你心里,楊諾自然是大清最英明神武的皇帝。”
楊瓊亦道:“陳公前輩所言極是。太宗皇帝的功績,確實無人能及。然而,若不是太宗諸子爭位,大清亦不會元氣大傷,使得赫連城趁虛而入,割占雁云十六州。時隔三代,才一雪前恥。”
段從嘉只管笑瞇瞇地看著他:“你這小娃娃倒甚是可愛?!彼姉瞽偽⑽Ⅴ酒痣p眉,眸中似有不悅之色,不由地哈哈大笑起來,“楊真真怎么生了你這樣一個天真爛漫的兒子?那個皇宮里陰森森的,難為你竟活到了今天?!?/p>
陳商緊握著手中的酒盞,低聲喝止道:“從嘉,適可而止罷!”
段從嘉道:“楊朗的那小孫女楊真真同她爺爺活脫脫是一個性子,既陰險又狡詐,怎么就生出你這樣的娃娃來呢?老夫左看右看,也覺著你們不像是母子啊?!彼袜托Φ溃叭舨皇菞钪Z諸子奪嫡,當年繼承皇位的便是秦王楊顯,絕不會是皇四子楊朗。如此的話,你這小娃娃又會在哪里呢?”
楊瓊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地坐著,他的右手緊握著拳,似乎在極力克制著內(nèi)心的情緒。陳商卻忽然站起身來,他的神色淡然,眉宇間仿佛籠著一層哀戚之色,淡淡說道:“我有些倦了,你們姑且慢聊。”說著徑直朝里屋走去。
段從嘉自覺失言,起身遲疑著喚了一聲“阿芒”。陳商的腳步稍稍一滯,在門邊停了下來,仰頭輕嘆了一聲,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lǐng)風騷數(shù)十年哪。”他轉(zhuǎn)過身,目光卻看向楊瓊,“昔日太宗五子,齊王楊業(yè)、秦王楊顯、孝章太子楊克、楚王楊朗、晉王楊鴻,個個可謂人中龍鳳。平心而論,你的曾祖父楊朗并非個中翹楚。論文韜武略,他不及秦王顯,論文章錦繡,他不及齊王業(yè),論行軍布陣,他不及晉王鴻,論嫡庶尊卑,楊克才是名正言順的東宮太子。然而,論陰謀詭計,玩弄人心之術(shù),則無人能出其右者。他能奪得皇位,也不算甚么意料之外的事,那個位置,本就是由血腥造就,沒有人能夠干干凈凈地坐上去。
“他先是借刀殺人除掉楊克,而后逼死楊顯,圈禁楊業(yè),驅(qū)逐楊鴻,唯一真心相待的,只有皇妹瑯琊公主楊姿。以至于彌留之際,兄弟已經(jīng)全部被他屠盡,而你祖父楊希夷尚且年幼,主幼國疑,內(nèi)憂外患,赫連城的鐵蹄在關(guān)外逡巡不去。楊朗不得已,才指大長公主楊姿為攝政王。正因如此,才有了大清女帝臨朝的先河,才開了你祖父得以傳位帝姬的先例?!?/p>
他輕聲喟嘆道:“世事如棋局局新,這人世間俱是因緣聚會,緣聚則有,緣散則無,沒有前因,又哪來的后果?沒有前仇,又何來的后怨?就如你二人今日能來到此地,又遇到我們這兩個老朽,亦是你的因緣。衙前鎮(zhèn)上吸血鬼魅出沒,我和從嘉以為血衣神功又重出江湖,只怕是百里追云當年埋下的禍根,故而一路追蹤至此。百里追云是從嘉的生母,我不便多言,血衣神功的事,從嘉自會給你們解釋?!毖援?,也不看段從嘉一眼,轉(zhuǎn)身挑簾進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