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柳意,忝為本班教諭。你既來旁聽,便坐于后排空位。府學規(guī)矩,想必明瀾兄已與你說明?”
見王明遠點頭,柳教諭微微一笑,“甚好。學問之道,貴在恒心,望你好自為之?!?/p>
王明遠在最后一排角落坐下,身旁一位面容清秀的同窗低聲道:
“柳教諭學問精深,尤擅策論,待人也極寬和。”
話音未落,柳意已立于講堂中央,輕擊案上鎮(zhèn)尺。
“今日續(xù)講《孟子·告子下》‘天將降大任’章。”
柳教諭開宗明義,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上回言‘苦其心志’,今日細解‘勞其筋骨’四字真義?!?/p>
他并未逐句訓詁,而是信手拈來史例:
“昔文王拘羑里而演《周易》,筋骨之勞乎?非僅囹圄之苦也!
乃其身處困厄,仍以草梗為蓍,推演天道,是筋骨之勞承載心志之苦!
再看范文正公劃粥斷齏于醴泉寺,寒夜抄書,指裂不輟,此非僅皮肉之勞,實以筋骨之砥磨,鑄其‘先憂后樂’之器局。。。。。?!?/p>
王明遠聽得心旌搖曳。
趙夫子之前講解此章,多側重精神砥礪,而柳教諭卻將“筋骨之勞”具象為歷史人物在極端困境中的具體實踐,點明其與心志錘煉的辯證關聯(lián)。
更令王明遠震撼的是柳教諭剖析“空乏其身”一句:
“此‘空乏’,非僅饑饉困窮之謂也!”
柳教諭目光掃過全場,
“讀書人最怕‘心’被填滿——被成見填滿,被浮名填滿,被陳腐章句填滿!
心若盈溢,新知何入?大任何承?故圣人要‘空乏其身’,清空那些淤塞靈臺的泥沙,方有虛空以納天地正氣,澄澈以映萬物之理!”
陽光透過高窗,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柳教諭的聲音如清泉流淌,讓王明遠感受頗深。
很快,講授結束,柳教諭布置的今日的策論題目:“論漕運與邊備”。
這已遠超之前他所做的常規(guī)課業(yè),更是讓他感嘆府學教授內容的精深。
也讓自己之前獲得縣試案首的那點倨傲之心慢慢淡了下去,府學果然是府學!
他攥緊了拳頭,掌心微汗——這趟長安,看來是來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