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二柄（二）（第1頁）

青梧剛捧著紙墨回來，聞聲連忙又去開窗。

一個頎長挺拔的身影裹挾著更深的寒氣，其間混有鐵銹皮革氣息和濃重的風(fēng)雪味道，利落地閃身而入。

來人未著甲胄，一身胡服勁裝，領(lǐng)口鋒毛上還凝著細(xì)小的冰晶。

眉清目朗，雍容明媚，正是左神策軍都知兵馬使楊離。

她步履沉穩(wěn)，落地卻無聲，周身久經(jīng)沙場的肅殺之氣瞬間彌漫開來，墨狐大氅帶起的寒風(fēng)，卷得案頭燭火劇烈搖曳，幾乎熄滅。

她隨手將大氅甩給青梧，露出里面沾了些雪水的勁裝。

“明夷姐姐，你怎么來了？”裴照野抬起眼，眼中閃過一絲微訝。

“自然是想你了，來看看你呀。

含章，這么晚還亮著燈，不要命啦？”楊離的音色明朗，卻透著幾分室外的寒氣，目光掃過裴照野蒼白面容、案頭未干的筆墨、那碗涼透的參湯，最后落在她緊裹厚毯卻依舊顯得單薄的雙腿上，她蹙起眉頭。

“剛巡完朱雀大街的夜防，凍得夠嗆，路過營里正好碰上他們剛出爐的胡麻餅，”她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個還冒著絲絲熱氣的油紙包裹，隨手就往裴照野懷里一扔，“喏，給你帶了倆，趁熱乎墊墊，總比你這涼湯好吧。

”油紙包本就溫?zé)嵊只炝诵铍x身上的體溫，攜著芝麻香氣的暖意猝不及防地落在裴照野冰涼的手上，溫?zé)嵊|感令她微微一怔。

“路上正巧撞見福嬸抱著幾個匣子急匆匆地往外走，一問是給我的信，”楊離自顧自地走到榻前，毫不客氣地拿起那封寫給她的信箋，信紙邊緣被風(fēng)雪浸得微潮，“省得她跑腿了，我自個兒看。

”她一邊拆信，一邊繼續(xù)數(shù)落：“唉，我就知道你閑不住。

楚王塞給你這燙手山芋，你倒好，還添柴加火，真嫌自己命長了是不是？”“我……此事非做不可，陛下歸京在即，萬不能出了紕漏。

”裴照野本欲反駁幾句，又自知理虧，只簡單陳述了其中緣由。

“行了，反正我說了你也不會聽，我還不了解你嗎？”楊離擺擺手，嘆了口氣，目光挪向信紙。

起初，她只是覽過一遍，但很快，她的眼神變得異常專注，眉頭微鎖，手指無意識地在旁邊的紫檀案幾上輕輕點劃。

讀到裴照野點出的幾個關(guān)鍵隱患處時，她的手指停頓了，弓起指節(jié)，在陳列臺三個字上敲了兩下，發(fā)出篤篤的輕響。

室內(nèi)一時寂靜，唯有楊離捻動紙頁的沙沙聲，她看得極快，是她從軍以來養(yǎng)成的習(xí)慣。

片刻，她放下信箋，抬眼看向裴照野，直直刺來：“……我們含章娘子深入淺出，眼睛倒是毒辣得很。

”她語氣含笑，但眼底深處卻掠過深沉的凝重，“是擔(dān)心有人借機生事？崔家那幫陰溝里的老鼠？還是……吐蕃那邊漏網(wǎng)的死士，效垂死之獸，陡然跳踉，給他們的贊普盡忠？”裴照野迎著她審視的目光，面色沉靜，淡淡道：“有備無患。

盛典之下，人心鬼蜮。

明夷姐姐職責(zé)所在，當(dāng)比我看得更清，想得更透。

”楊離不語，只搖頭，輕輕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