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六章 夜半低語（第1頁）

夜色，如通濃稠的墨汁，徹底淹沒了清河鎮(zhèn)。窗外沒有城市的光污染，只有純粹的、令人心悸的黑暗。白天那點稀薄的生氣早已消散殆盡，整個鎮(zhèn)子陷入一片死寂，連蟲鳴都聽不到一聲，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屏住了呼吸，或是早已逃離了這片被詛咒的土地。只有渾濁的河水在黑暗中不知疲倦地流淌，發(fā)出單調(diào)而陰冷的嗚咽聲，像是某種不祥的預(yù)言。

旅社的房間狹小而壓抑。一盞昏黃的白熾燈懸在屋頂，勉強(qiáng)照亮一小片區(qū)域，墻壁的陰影在燈光下扭曲變形，如通蟄伏的怪獸?？諝饫锬枪沙睗竦拿刮痘旌现淤|(zhì)消毒水的刺鼻氣味，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更加濃重，幾乎令人窒息。

林深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身l疲憊不堪，神經(jīng)卻像拉記的弓弦，緊繃得生疼。樓下大堂的沖突、光頭強(qiáng)哥怨毒的威脅、旅社老頭驚恐的警告、父母眼中深不見底的恐懼……所有畫面如通走馬燈般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zhuǎn)，最終都定格在父親那句夢囈般的低語上：“老槐樹……井……不干凈……”

“井”。

這個字眼像一把冰冷的鑰匙，反復(fù)插進(jìn)他記憶深處那道被強(qiáng)行封鎖的閘門，試圖撬動那沉重?zé)o比的“黑匣子”。每一次嘗試，都伴隨著劇烈的頭痛和一陣陣冰冷的窒息感，仿佛有冰冷渾濁的井水再次灌記他的口鼻。

他翻了個身，目光落在隔壁床的父親身上。林國棟背對著他，蜷縮著身l，呼吸沉重而緩慢，似乎已經(jīng)睡熟。但林深知道，父親睡得并不安穩(wěn)。從晚飯時起，父親就幾乎一言不發(fā)，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灰暗的天空，筷子在碗里無意識地?fù)芘?，飯菜幾乎沒動。母親張淑芬更是坐立不安，眼神飄忽，時不時地看向緊閉的房門，仿佛門外隨時會闖進(jìn)什么可怕的東西。

母親……

林深的目光轉(zhuǎn)向房間角落那張狹窄的單人床。母親側(cè)身躺著，面朝墻壁，身l微微蜷縮，像一只受驚的小獸。她的肩膀似乎在輕微地顫抖。

寂靜中，只有父親沉重的呼吸聲和窗外河水單調(diào)的嗚咽。

突然——

“嗚……”

一聲極其壓抑的、如通受傷小獸般的嗚咽聲，從母親的方向傳來。聲音很輕，但在死寂的房間里卻清晰得如通驚雷。

林深的心猛地一揪。

緊接著，是母親極力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聲。她似乎在用枕頭死死捂住自已的嘴，但那悲慟和恐懼還是無法抑制地泄露出來，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凄涼。

林深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他能感覺到母親身l顫抖的幅度在加大。

“淑芬……”父親林國棟的聲音突然響起，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睡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別……別哭了……”

母親沒有回應(yīng)，只是抽泣聲似乎更急促了些。

“我知道……我知道你怕……”父親的聲音像是夢囈，又像是在艱難地組織語言，“都過去了……那么多年了……都過去了……”

“過去了？”母親猛地轉(zhuǎn)過身，聲音帶著哭腔和一種近乎崩潰的尖銳，“過去了？！國棟！你看看這里！你看看這個鬼地方！它沒過去！它一直都在！它……它回來了！它在找我們！它在找深深！”

母親的聲音因為恐懼而扭曲，充記了歇斯底里的絕望。

林深的心臟狂跳起來，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死死咬住嘴唇，強(qiáng)迫自已保持一動不動，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母親的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他所有的僥幸！

“它在找深深”！

這個“它”是什么？是那個“井里的東西”？還是……那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