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之上
第11節(jié)
“昨夜壞了郡主的一鍋好粥,殿xia很抱歉?!闭f完,郭方海dao了聲告辭,見陸昭似乎亦無話要問,便轉shen帶人走了。
陸昭仍舊chu了門,躬shen將郭方海送走,待一眾人消失在院門盡tou,方才回到房間。她看了看依舊滿臉詫異的霧汐,淡淡一笑dao:“他都知dao了。”
霧汐diandiantou,然后愁眉苦臉地看著那幾盒賜shi。
比起賜shi,陸昭更關注的是名刺上的字。此時,她正坐在榻上看那封名帖。書者臨魏碑頗多,又以隸書之法ru字,鋒利剛勁,筆力絕不在自己之xia。而她方才注意到挽聯(lián)所書與之相比不過平平,想來是文臣代勞之作,如此,這封名刺當是東gong親筆。聯(lián)想到當日泠雪軒他裁紙嫻熟的手法,以及對指間細致ru微的觀察,更jian定了這份猜想。
“郡主,這賜的東西……”霧汐請陸昭示xia。
陸昭一邊看那封名刺,一邊dao:“既是他賜xia的,那便用吧。后面還有大殮和納降禮,到時候還不知會是什么樣zi?!彪m然昨夜她差dian陰了元澈一把,但對此并無任何心理負擔。對方若是真抓住了自己的把柄,亦或是有被置于死地之gan,今日便不會賜這些ishi肴饌,而是賜鴆酒了。
況且即便昨夜是蔣弘濟占了先機,給予元澈的選擇還有不少。只不過那都是他與北方世族的博弈,乃至于關中的皇帝與涼王之間的權衡。陸家j可以重興國祚,退可以繼續(xù)zuo一方豪qiang,人在wu在關系在,繼續(xù)運作不是問題。
世家大族之間多是爾虞我詐,生死存亡的時候,哪有什么dian到為止,對于太zi這樣的gao位者更是如此。她陸昭這次還沒玩陰的呢,話說在明里,怎么選擇都在于元澈自己。而這場山河千里棋局,每個局中人都要押上自己的生命,行錯一步,便chu局了,也沒有什么值得同qg唏噓的。
這時只見霧汐正拿著一支銀簪zi,對送來的菜肴一一試毒。
陸昭笑dao:“你別試了,這菜不會有問題?!币婌F汐面有疑se,dao,“毒死了咱們倆,這舊苑的消息以太zi的力量捂不住,蔣弘濟等人必然拿去zuo箋,南人也再彈壓不住。他現(xiàn)在為了封鎖gong城和臺城,只怕親信都快用光了罷。”
霧汐想起先前周恢所言,便把何chu1是太zi安排的人等原樣講給她聽,仿佛偌大的建鄴真如鐵桶一般。
陸昭知dao霧汐不過是盡忠職守,原心中不大計較,只想隨她去zuo。但見她認真起來,若此時不敲打,日后只怕要壞大事,于是坐起shen來問她:“我記得你曾讀過《晉書》,上記‘帝陰養(yǎng)死士三千,散人間’。我問你,養(yǎng)了這三千死士,司a懿用了幾年?”
霧汐搖了搖tou:“《晉書》不曾記?!?/p>
陸昭dao:“這三千死士一朝而集,說明這些人當時皆在洛陽。從這三千人rugong城、奪武庫、守司a門,劍之所指,前赴后繼,必是受過訓練的軍士。而這段時間nei有軍士選ba權的,只有任中護軍的司a師。夏侯玄于正始五年從中護軍轉遷西征將軍,司a師接任。至正始八年宣穆皇后薨,司a師去職守孝,中間大約是三、四年?!?/p>
霧汐不曾這般讀過書,此時已經(jīng)無言。
陸昭繼續(xù)dao:“司a懿縱橫沙場少說也有四十年了,這四十年他扎n雍涼,運意遼東,多少枝葉藤條攀附其上,多少人仰其威名。憑借著父親的威惠與蔭庇,司a師任中護軍三年,剛正不阿,兢兢業(yè)業(yè),才養(yǎng)了這三千死士。叛變前夕,三千人無一人xie密,這可以算是親信了。今上不曾領兵,在世家門閥的推動xia繼位三年,東gong掌兵不過三年,他若也能養(yǎng)得三千死士,我倒要敬一敬他了。”
“司a懿用三千死士,也僅僅打xia了司a門,這其中的驚險,只怕比昨夜更甚。如今gong城六重門,臺城六重門,就算守門用兵較少,但要達到固若金湯,隔絕nei外之效,只怕光一個gong城也要用盡了?!?/p>
此時,霧汐已經(jīng)心服kou服:“婢zi知錯了。”
陸昭dao:“原也不是什么對錯的事。gong變非兒戲,若真像那些話本zi里寫的,控制了哪幾個將領,哪幾個臺閣老臣,哪個gong里安cha了幾個親信,就能政變謀位,奪得大權的,晉朝何苦盡三代帝王之力而得天xia呢?旁人信也就罷了……”陸昭的聲音陡然如鋒棱,“我shen邊的人就不許信這套話。”
霧汐默然。她跟了陸昭許多年,深知這位會稽郡主一向對shen邊的人有著特殊的嚴苛。
她不在乎你能梳什么樣的發(fā)式,不在乎你能不能繡chu斑斕華彩,飲shiqi用不懂無妨,禮儀舉止亦非首要。她要自己的人懂得世dao的陰暗與苦難,利益的分割與退讓,潛龍在淵時要韜光養(yǎng)晦,飛龍在天時要果斷決然。她日日在刀尖上行走,因此她要那些陪伴她的,追隨她的,也要如她一樣。因為她視自己的生命如瑰寶,亦視她們的生命如瑰寶。
此時仍低首深思的霧汐并沒有發(fā)現(xiàn),陸昭已經(jīng)將盤nei的黃糕麋吃光了。